他睫毛好长,陆清匪出了神。也是银色的,弯弯的勾起来,有点翘,细细密密铺展开,好像某种蝴蝶的磷翅。动一动,便会飞起来,找不见了,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陆清匪动了动身子,鹤倦归终于肯放开他,苍白的唇上磨蹭出了血色,唇齿濡沫,舌尖柔柔一吐,粘稠的长丝从中断开,颓靡十分。
“光亲我干什么,不能做点别的?”陆清匪偏过头去,小腿蹭上了他的小腿。鹤倦归眸色一沉,抓住了他的腰。
……
情到浓时,床榻摇摇,白露初滴,软语娇喃,潮肤黏热,唇齿互依。陆清匪只觉鹤倦归今日与别日不同,亲吻和做/爱都格外粘人痴绵,又凶狠十分,不知节制,似乎恨不得将他连皮带肉一起揉进身体里,化为他自身的血肉筋骨。
“倦归,今日就饶了我吧。”他受不住了,就撒起娇来。
鹤倦归不言不语,只附身向下狠狠一口咬在他雪白的后颈上,这一下既凶又重,咬出了血来仍不放开。
陆清匪身子一抖,后颈一阵疼痛,又忽觉后背一阵清凉,好似有什么东西大滴大滴掉落他身上。
“倦归?”他惊愕,“你怎么……”
鹤倦归伸出一只手将他压在床上,不许他起身,声音喑哑。
“别看。”
皮肉破开之声传来,血腥味溢出,白玉的床榻上染上血红之色,刺目十分。
鹤倦归俯身侧过脸去,找到了陆清匪的唇吻上。
满口血腥之气。
“倦归!——唔!”未曾说出口的话被堵住,陆清匪只觉有什么血腥味的东西被舌尖推送过来,直直塞入他的喉中,下巴被人捏住,舌尖扫过迫使他将那东西吞咽而下。
他睁眼,看见鹤倦归满脸鲜血的脸,还有空空如也的右眼。
那里原本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如碧水深潭,极冷又静,偶然抬眸看来,幽幽荡漾间胜似明珠千斛。可他的主人毫不犹豫地亲手将它挖了出来,只留下一个漆黑丑陋的满是血污的空缺。
“清匪。”
那人后退开来,轻轻一笑,抬手抚摸上他的腹部,鲜血从他的眼窝里流下,在苍白的脸上蜿蜒出刺目的痕迹。
“感觉到了吗?我的眼睛,在你的身体里。”
作者有话要说:咕噜噜~咕噜噜~
第55章 千斛明珠未觉多(三十)
“你给我吃了什么?”
浓重的血腥味让陆清匪想要呕吐。
“倦归,倦归。”他的手指划过那人的后背,留下一道道血痕。
“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的吗?现在我给你了。”鹤倦归取出一个盒子,他一层层打开来,那盒子精巧十分,不知是用了什么空间法门,里面的盒子竟然比外面的盒子要大,最后的一个更有寻常人的脑袋大小。
“本来以为这一千年来只能有一颗佛心,已被那懵懂小妖吞吃。但是没想到竟然还能有第二颗。可笑,一个魔物的体内,却生出了佛心。”
那金色圆球刚刚取出,便朝着陆清匪而来,直直飞入他的胸口没入。陆清匪浑身一震,只觉浑身如坠入火海热汤之中,浑身经脉血管向外膨胀,好似要炸裂开。
他忍不住呜咽出声,双腿乱踢乱蹬。鹤倦归将他揽在怀中,用着一只仅剩的左眼凝视着他,轻柔地亲吻着他的额角。
鲜血一滴滴从他的眼眶落到陆清匪的脸上,又因为陆清匪身上的热气而转瞬干涸,留下一滴滴血痕。
“抱歉,把你弄脏了。”他手上握得更紧。
“你身上的阵法,只解了一半,九重玄归灭神阵,一半在魂,一半在身,你身上魂魄的阵法虽已解,但是身上的阵法却未解开。你这些日子以来身灵气十不存一,并非我刻意而为,而是你身上的阵法未解开。如今你想要的东西,我都给你了,你身上再全无束缚,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抵住了陆清匪的额头,左眼落泪,右眼泣血。“你从千年前处处被阵法锁住之时便开始谋划,你流了整整一千年的血,不仅仅是养了那两只小妖,还将碧落血海的海水养成了至恶之水。”
至恶之水,至仁之心,最后加上他的眼睛。
三者齐聚,阵法可解。
“我真的没有……”陆清匪忍受着身上的灼热,神情恍惚。“不,我没有。可是,可是……”
怨不得鹤倦归的黑化值会上升,阵法既然在他的身上,不就是正好与他一开始的那些坦诚的话自相矛盾吗?
在鹤倦归看来,只要阵法在他身上一天,他便是那个原主,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骗他的而已。
他根本从未信过他,也从来都不信他爱他。但是他却还是将自己的眼睛给了他,帮助他解开了阵法。哪怕他会因此离开他。
一声闷雷轰然响起。
阵法既解,邪魔复生,天道不容。
“小骗子,我走了。”鹤倦归俯身,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轻吻。
身穿白衣的身影卓然而起,银色的长发从陆清匪的颈边滑过,好像白鹤柔软的翎羽。
一道紫色雷霆轰然而下,雪白的闪电噼里啪啦闪开,粗壮的雷柱灵气满溢,直直朝着地宫击来。
防御法器护在陆清匪的身边,一剑一人直冲而出,带着凛凛的气势,与那粗壮的雷霆相比,小小的身影微不足道,好似下一刻便会被那道雷霆碾没。但是那道雷霆在与那道雪亮的白剑相碰的瞬间却轰然炸裂开来,乌黑的天空好似裂开无数碎片,刺目的白光遍布整个天空,照亮了其下的整个魔界。
暗无天日的魔界中第一次迎来了彻底的白昼。
无数的魔物仓皇而出,惊恐地看着天空之中那好似天罚一样的白光。
“怎么,怎么,舜华又回来了吗?他又要来祸害我们魔界了吗?他上上次劈断了梦生深渊,上次劈碎了血海,这次要把整个魔界都砍了!大家快逃啊!”
甚至修真界也为之震动,一道雪亮的白光,从地下绵延而出,直直劈向天空,浓郁的魔气从中喷涌而出。
魔界与修真界互为两面,魔界在下,修真界在上。自从千年前舜华布下阵法将两界隔绝开来之后,修真界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此浓郁的魔气。
两界互通,避难的魔物必然涌入修真界中,天下将乱。
陆清匪却没有心思去管修真界的千秋百代,他身上翻涌的热气稍减,便拼了命的破开那防御法器,莲蓬般的法器破碎开来,他揽住身上满是血迹的鹤倦归,只觉怀中之人气息奄奄,面色苍白如纸。
他将身上聚集而起的灵气打入鹤倦归体内,却只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他的眼眶中滑落下来,控制不住。
你为什么直到最后,却还以为我是在骗你?甚至还要舍了命来救我这个骗子。
你为何不和我说清楚?只擅自将一切都安排好,将我一人留下,殊不知天地苍茫,我却不知何处而去。
乾坤无边,我却只愿被囚在你身边。
“让开。”身穿黑衣的女子从阴影处闪现而出,双目紧紧盯着陆清匪怀里的人。
“姐姐。”陆清匪哽咽一声,“他要死啦。”
“他欠我一条命。”鹤厌初冷冷地说,“也欠全门上下所有人的命,我不论他有没有入魔,又是不是情有可原,只论因果。杀人偿命,理所应当。”
“我是为了我杀人的,不是倦归的错,是我的错。”陆清匪怆然一笑,“只论因果,这一条命,就由我来还吧,你不要伤他。”
雪亮的匕首抽出,宛如毒蛇的雪亮獠牙。陆清匪抬手,刃尖连连刺入肚腹之中,每每都是齐齐没入,而后再整把抽出。
三刀刺下,眼前一片迷蒙,陆清匪脑中一阵嗡鸣作响,一手揽住鹤倦归的腰,将他的头颅靠在自己肩上,亲了亲他那只残缺的眼窝。
你看,我是不是很不乖。明明你费尽心机将我身上的阵法破开,又替我挡住雷劫,可是我还是如此不珍惜,一转眼就把自己的命弄丢了。
所以你能不能陪在我身边,看着我,将我关起来也可以,只要你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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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后,千方界城。
又是一年鸢飞草长时。
一支粉嫩的新桃活泼泼从屋檐翘出,浅绿的芽尖在风里荡着,趁着浓绿的竹叶将乌黑的瓦片染上新鲜层叠的绿。
春来多柳丝,纠纠缠缠惹人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