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柳初晴因为伶人的身份吃过多少苦谢明珏不知道,他只知道,从他记事起,母亲就一直饱受冷眼。岭南王妃明里暗里不知道为难了她多少次,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身份地位都摆在那,跟岭南王妃斗无疑是蚍蜉撼大树,只能默默忍受。
柳初晴明白,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年幼的儿子。她教会了谢明珏君子之风,教会了谢明珏宽以待人,却没有教会他要学会抗争。
“柳姨娘从不允许臣接触这些,她教育臣:君子赏乐怡性情,靡靡之音乱人心。”柳初晴是妾,谢明珏连一声“娘”都只能在私下里喊。幼年时,岭南王很喜欢听母亲唱的曲子,耳濡目染下,谢明珏自然会哼上两句。他清楚的记得,温婉柔弱的母亲在听到后脸色大变,纤若无骨的手高高扬起,年幼的自己瑟缩地低下了头,等了片刻那巴掌迟迟不曾落下。他偷偷抬眼,看到的却是柳初晴反手打了自己一耳光,然后上前轻轻抱住他,泣不成声。
那一巴掌给幼小的谢明珏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哼唱过宛转悠扬的江南小调。
“君子……”慕容澜将这两个字在唇齿间反复咀嚼,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谢明珏的身上。他同谢明奕给自己的感觉不一样,当年惊鸿一瞥,谢明奕昳丽绮靡,眉目间满是风流,如桃花一般,灼灼艳艳。而谢明珏虽遗传了生母姣好的容貌,却出落地疏冷清寒,如雪似霜,虽未完全长成,但已隐隐可见以后的美人底色,若不细细打量,完全没有谢明奕的惊艳之感。
君子傲骨。
慕容澜怎么也没想到,岭南王虽不是个东西,儿子倒是没养歪。
不知那双颜色寡淡的唇被吻得鲜艳会是什么样,也不知这性子清冷的人在床上又会有怎样的风情。是冰雪消融,如水一般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讨好迎合?还是死守那一点可怜的君子风骨,任由风霜欺竹,被迫承受?
慕容澜发现自己有些兴奋,低声咒骂了一句。他已经二十五了,坐上这个位置也有八年之久,早就不是毛毛躁躁的小子,自恃自制力高,却没想到光是意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就让自己起了兴致,这是不曾发生过的情况。
慕容澜起身,一步一步走下高台。一阵衣料摩擦声,谢明珏看到一双黑底流云朝靴出现在眼前,而后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谢明珏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慕容澜的眸子。慕容澜的眼神极具侵略性,谢明珏眼中的畏惧与瑟缩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双炽热的唇覆上,辗转厮磨。谢明珏没想到会是这样,愣怔了一瞬,完全忘记了君臣间的礼仪,挣扎推拒。慕容澜有些不满地重重咬了一下他的唇角,谢明珏吃痛,倒抽一口凉气,反而是给了慕容澜长驱直入的机会。倏地,慕容澜送开了牵制谢明珏下巴的右手,反扣住他的后脑,左手拦腰拥住,把他往自己怀里带。
谢明珏被浓烈的龙涎香所包裹,口中满是男性特有的味道,耳畔传来逐渐粗重的呼吸声,他挣脱不开慕容澜的桎梏,只能如同陷入绝境的幼兽般,发出绝望的呜咽。
慕容澜原本被他青涩的反应所取悦,但谢明珏一直推拒的动作让他大为光火。舌尖被舔舐的快/感让谢明珏浑身颤抖,连支撑身体的力气也逐渐失去。慕容澜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态度抱着他,继续无情地掠夺。
谢明珏屈辱地闭上了眼。
“睁开眼,看着朕。”慕容澜摩挲着被自己亲得微微红肿的唇,满意地看着血色将原来的寡淡所替代。
谢明珏眼睫轻颤,没有睁眼:“欺君之罪,陛下要杀要剐臣都没有异议,何必这样折辱臣?”
“折辱吗?朕倒是觉得爱卿很是享受。”慕容澜将“爱卿”二字强调得甜腻又淫靡。谢明珏似乎是被君臣关系刺/激到,身体不住地颤抖。
慕容澜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年,大发慈悲地放开他,勾出一抹略带深意的笑容:“今日就这样吧,世子可以退下了。”最好的猎食者,自然是能让猎物自投罗网,有些事,急不得。
未央宫的大门再次打开,阳光有些刺眼,谢明珏眯着眼,看到了逆光站在门口等他的南衡。
南衡一脸担忧,生怕正殿的门打开时抬出来的是谢明珏的尸首,不过好在是完完整整地走了出来。南衡的嘴角还未扬起,就看到那双充血的唇和被咬破的唇角,脸瞬间就垮塌下来,仔细打量了片刻,发现谢明珏的朝服也微微有些凌乱。
见谢明珏脸色难看,南衡心里也猜测到了七七八八,不好多说什么,抬手想要拍了拍他的肩,却被躲了过去,谢明珏现在很害怕与人有身体上的接触。南衡手僵在半空中,无奈收回,长叹了一声岔开话题:“中午想吃什么?据说新开了一家醉月楼,江南来的厨子,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谢明珏摇摇头,声音几不可闻:“我先回去了。”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南衡回头望了一眼站在殿中的君王,却看见自家皇兄笑挑衅又餍足:
你是不是喜欢他?可惜了,他将会是朕的。
第四章 国师
掌灯时分。
白衣假面的神官悄无声息地落在大殿之中,连暗处的十三夜羽都没有惊动。他半跪于地,双手捧上一张字条,上面只有铁画银钩四个字——国师有请。
历朝自开国以来均设有国师一职,由神官辅佐,传神明之语、预言灾祸、主持大典、为国家祈福,就连大魏也不例外。
而每一任的国师神官,都来自玉家,那个极为神秘、被称为最接近神的家族。
相传玉家每一任家主都是当今唯一一个能与神明对话的人,只要没有后代,便不老不死。当然,神也是公平的,玉家一直都处于人才凋零的状态,虽有一脉直系一脉旁系,但每一辈都只有一人。
有人求长生便有人求死亡,无尽的寿命是神明对他们泄露天机的惩罚。他们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没有朋友,没有父母子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在他们近乎永恒的生命里匆匆路过,不留任何痕迹。
这种日子总会有人受不了,若是直系同旁系关系好还能心存慰藉,若是水火不相容难以相与,寥寥孤寂中只能寻一个八字相合的姑娘成亲生子,然后迅速衰老死亡。
魏史记载,自开国至今三百多年,国师和神官都不曾变过,也就是说,现任的国师和神官至少已经三百岁了。但朝廷,乃至皇室,都非常信任他们,从未认为二人会对皇位构成威胁。因为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玉家从无完人。只要是玉家人,都逃不过盲聋瘫痴哑。而这种人,不可能当皇帝。
到了这一代,国师玉无痕是盲,神官玉无缘是哑。
慕容澜接过字条,递到烛火下,琥珀色的瞳孔倒映着摇曳的烛光,示意神官不必多礼:“朕知道了。”
神官静静地看着火光将字一一吞噬,他微微欠身,比了个“请”的手势。
慕容澜只与国师正面接触过一次。那时他刚刚即位,按照规矩,要亲自去请国师为他主持祭天大典。
紫微宫的门自外而内扇扇打开,国师一袭祈天华服,头戴金冠,拢袖站在宫殿的正中央。白衣为底,用金线勾勒出的四象星宿,就连覆在双眸之上的素色鲛绡,亦用暗法绣制了锦云。二十岁的模样,那张脸即使被鲛绡遮住了大半,也遮挡不住绝代风华。他准确无误地走到慕容澜面前,欠身行了个礼,清越的嗓音如吟唱一般说出了一段卜辞——大梁天升,夺镇星之位,下照于西。
慕容澜知道国师预言的重要性与准确性,敛去一身戾气,恭恭敬敬地问他:“何意?何解?”
“不出三月,冀州恐有水患,还望陛下提前做准备。”
他并不相信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国师,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来着:“若国师预言错了,便是劳民伤财。”
玉无痕没想到还有人会质疑他,当场甩脸子:“爱信不信。若是臣错了,陛下大可砍臣脑袋,反正陛下手上沾染的鲜血,不差臣这点;若是陛下错了,臣希望陛下能够去一趟泰山宗祠,在列祖列宗面前忏悔自己所犯下的杀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