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将他拖下去。”就在宫人快将谢明奕拖出栖凤宫的殿门时,慕容澜突然又出言阻止,“朕这件袍子的料子可以说是价值万金,如今毁在岭南王大公子手里,朕现将这笔账记岭南王名下了。等大公子凑够了钱,再解了禁足令送回岭南。”说罢,又摆了摆手,命人将他继续往外拖。
按照黎公公的说法,当时谢明奕差点被这句话气吐血。
再后来,慕容澜便离京了。
百官全都装聋作哑,别说拦不拦得住了,他们可得连拦都不敢拦。令他们欣慰的是,慕容澜虽然性格糟糕了些,但作为一个君主该担起的责任他都悉数不落,硬是将沿路有问题的地方官都整治了一遍。
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谢明珏放下杯盏,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袍,表情淡淡地:“黎公公,我回一趟岭南王府。”
黎公公笑眯眯地唤来宫人为他准备车驾:“殿下路上注意安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和老奴讲。”
谢明珏点点头,并未多提什么要求。他离开阳关之时,慕容澜将最忠心的玉衡与十三夜羽之首的天枢都给了他,再加上这八个多月来国师的熏陶与教导,他现在就算再见岭南王都不会胆怯了,更别提他那个在锦绣丛中被养废了的嫡亲兄长。
——谢明奕,咱们也是许久没叙叙旧了。
第三十三章 秘密
谢明珏还未离开之时,进来一个宫人,吞吞吐吐地似乎要说什么。见黎公公丝毫没有避开谢明珏的意思,才壮着胆子道:“总管大人,太子殿下醒了,哭闹不止,怎么哄都哄不住。”
见谢明珏朝自己看过来,黎源猛地一拍脑门:“瞧老奴这记性,竟忘记同世子殿下说这件事了。”谢明珏这才知晓,慕容澜真的过继了才几个月大的安王长子,并封为太子,取名慕容瑾。
慕容瑾……
谢明珏垂眸,轻轻笑了一声:“等我晚些时候回宫,会去看看太子殿下。”
黎源一叠声地说好,乐得一双眼都快看不见了。世子似乎是有与陛下冰释前嫌的意愿,他瞧着心中甚是欣慰。
谢明珏走出长乐宫,长长地舒了口气:“天枢。”
天枢应声出现:“世子何事吩咐?”
“陛下派你回来应当是另有安排吧?”比如说,处理掉突然发难的左相。
不知道慕容澜吩咐了他什么,天枢也不藏着掖着,点点头:“陛下确实是有别的交代,不过陛下说万事要以世子为先。”
谢明珏无言片刻:“……不必。你去忙你的吧,回岭南王府由玉衡一个人跟着就成。”
天枢领命,瞬间就没影了,看来慕容澜给他的任务是真的急。
谢明珏一改先前畏畏缩缩的,出宫回府丝毫不避讳汴京中人。
谢明奕不慌不忙地从卧房晃到会客厅时,他那个从未瞧上过眼的庶弟已经坐在主位,喝了半盏茶了。
“许久不见了,兄长。”谢明珏不紧不慢地又呷了口茶后,才冲他微微颔首,主动打招呼。
谢明奕被禁足了八个多月,整个人都憋着一股气,当场对谢明珏发作起来:“兄长在这就敢坐在主位,几个月不见,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我为何不敢?”杯盏与桌子间发出清脆的磕碰声,谢明珏掀了掀眼皮,目光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论年岁,你确实是我的兄长;论身份,我是世子,是下一任的岭南王,而你,岭南王大公子,说得不好听些,不过是一介布衣。按照大魏律法,你见到我是要行礼的。”
“你想得美!”谢明奕气结,但还真的被他唬住,不敢冲上去动手打他,“你能有今天还不都是我施舍给你的!”
谢明珏淡然一笑,油盐不进:“那还真是多谢兄长了。”谢明珏承认,若非谢明奕的“施舍”,他还真的不会一点一点变成如今的这副模样。
“别,我可担不起你这句谢。”谢明奕站在他面前抱臂冷笑,“好好的宫中不呆,非要来这岭南王府,看到我被禁足,好落井下石?”
谢明珏一哂:“我又不是你,才不会做这种有违君子之道的事。”
“世子真是好气量啊。”谢明奕阴阳怪气道,“那你来干嘛?”
谢明珏对他的语气毫不在意,反问他:“怎么?我的府邸,不能回来?”
“你的府邸?父王不在京中,这岭南王府便成了你的了?”谢明奕那张昳丽的脸上戾气横生,“庶子还想承袭爵位?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奉劝你现在最好对我恭敬一点,说不定等我拿回这些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后,会大发慈悲留你和你那低贱的娘一个全尸。”
“啪”长袖一扫,那只精致的杯盏摔得粉碎,玉衡瞬间出现在厅堂中,抓住谢明奕的肩强行将他按着跪在地上。
“谢明奕,嘴巴最好放干净点。”谢明珏眉间的淡然悉数褪去,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只剩下森然的寒意,他缓步踱到谢明奕的面前,神色漠然地看着他不住地挣扎,“上次那一巴掌还没长记性?”
谢明奕压根就不想跪谢明珏,让他跪一个庶子,只会觉得荒诞又屈辱:“你不就仗着陛下宠你吗?封妃大典落了陛下那么大的脸面,你当真觉得他会放过你?”
谢明珏蹲下与他平视,一字一顿道:“陛下放不放过我不劳你费心,若你再对我娘不敬,别怪我不放过你。”
“怎么?你想弑兄?”谢明奕被他看得底气不足,脸色变了几变。
闻言,谢明珏露出一个颇为古怪的笑容,直起身:“说不定呢?”他扬声唤道,“元叔。”
“世子殿下。”总管元序立刻出现的门口,冲谢明珏行了个礼。
“大公子似有癔症,方才暴起差点伤到我,为防止府上之人出现损伤,需将大公子关在房中静养。”谢明奕被他睁眼说瞎话惊到了,一时间忘记替自己辩驳。
“是。”元序立马喊来两个家将,把反应过来疯狂想要挣脱桎梏的谢明奕押了下去。
谢明珏回岭南王府就是来找谢明奕茬的,结果谢明奕好死不死又提柳初晴。谢明珏自己好揉捏,不代表可以随随便便触碰他的逆鳞,那一瞬,谢明珏是真的动了杀心。
可是谢明奕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他还要靠他这个废物哥哥要挟岭南王呢。
嫡庶有别,尊卑有序。一夫一妻制下早已没有了嫡庶的概念。乐伶又如何?乐伶就应该被侮辱吗?
谢明珏压下心中的愤怒,重新坐回主位,见玉衡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玉衡犹豫了半晌:“世子殿下,您刚刚动怒的时候,像极了一个人。”
谢明珏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没能笑出来,他疲惫地阖上眼眸,声音极轻:“我知道……慕容澜。”慕容澜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以至于即便是离开了八个多月,也依旧阻止不了自己慢慢活成他的模样。
玉衡装作没有听见他直呼当今圣上的名讳,重新退回暗处,留他一个人休息。
天枢很快就回来了,他悄无声息地落在玉衡身边,见谢明珏睡着了,二人便通过十三夜羽特定的暗语交流。
玉衡比划着问他:审出左相谋划这件事的缘由了?
天枢点点头。
玉衡继续问他:是什么原因才让他突然发疯做这种蠢事。
天枢摇摇头: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玉衡:连十三夜羽都不能说?
天枢复又点点头:并非不信任你们,只是这缘由……太过惊世骇俗了。
玉衡也不刨根问底,他明白,有些事情并还是不知道为妙。老话说得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左相的话在脑海中不停歇地翻滚,天枢越是想静下心来,越是做不到。这种控制不住自己思绪的情况,在他成为十三夜羽后还是第一次出现。
左相交代的所有证据他都有看过,当今天子并非慕容皇室血脉已是钉在铁板上的事实。天枢将能销毁的物证都销毁了,不能销毁的都带了回来,人证也处理过了,可是他一时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向慕容澜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