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小瓷瓶,一饮而尽后便不再看国师,梳妆描眉,换上华丽的宫装,合衣躺在床榻之上。她缓缓闭上眼睛,唇角露出的笑意格外恶毒:
我就算是死也要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所有人,在得到最珍贵的东西后永远无法握住,终日沉浸在痛苦与悔恨之中。我还要诅咒这世间,战乱不休,纷争不止,哀鸿遍野,饿殍枕藉。我要所有人都与我一样……不得好死!
玉无痕对她的诅咒一笑置之,顺手取走了桌案上楼月写了一半的密信,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二十八章 西行
次日早朝完全不能用一个乱字来评价。
谢明珏在临近大典之时脱逃,这件事慕容澜就是想兜也兜不住。
百官都在七嘴八舌地告状,说谢明珏不知好歹,君主不追究岭南王未请离封之事,还力排众议娶他为妃,结果他倒好,直接失踪。
慕容澜听得大为光火,忍了又忍,龙椅都险些被他捏变形。
南衡倒是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深知皇兄我行我素惯了,凭他对谢明珏的了解,人家躲他皇兄都来不及,根本不可能答应封妃,走了也好。
先前一言不合就赐婚的事还哽着君卿呢,他与宋霄是两情相悦,顺水推舟结了亲,大家都开心。可如果不是呢?慕容澜这一意孤行的劲儿,脾气大点的估计直接起兵造反了。
现在出了这种事,君卿自然忍不住站出来为谢明珏说句公道话:“可是陛下,您征求过世子的意见吗?”当时赐婚,慕容澜可是完全没征求过他与宋霄的意见。
立马就有人站出来,不可思议地说:“他算什么东西,还需要陛下征求他的意见?封他为妃是他的荣幸!”
这次都不用元斐或者任何一个谢明珏这方的站出来,吏部新提拔的侍郎作为耿直人,恨不得将新法贴到他脸上:“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新法是昭和元年陛下登基颁布的,现在都昭和十一年了,怎么还有你这种老封建?”
那人被堵得面红耳赤,争辩道:“他不过一个质子,能封妃便是高攀,太不识抬举了。”
“质子怎么了?就算是质子,官职比在场的许多官员还要高。”吏部侍郎冷笑,“你扪心自问,敢当面得罪他吗?”
自是不敢得罪。陛下平日里就将这小世子护得紧,见都见不着,想呵斥都只能自己憋着。更何况小世子圣宠一时,就算是跑了也没见陛下追究,他可没这个命去得罪。
“够了!”一夜之间积压的怒气最终爆发,百官顿时个个噤若寒蝉。
他确实没有没有征询过谢明珏的意见,在他的世界观里,无论是他的父皇还是几位已故的皇兄,想要得到什么都必用尽手段。只要地位够高,就不可能有什么得不到的。
可谢明珏这一巴掌打得实在是够响亮,无形之中慕容澜都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
“报——”皇城禁军统领突然风风火火地冲进殿内,甲胄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金属声。他一个猛虎落地,咣当跪下,朗声禀奏道,“楼兰公主死了!”
百官仿佛还未回过神来,偌大的未央宫静谧得似乎都能听到时间流动的声音。
“死了?”慕容澜有一瞬间的愣神,俄而勃然大怒,脸色铁青,“你们怎么看的人?!”楼华做事虽不能说是极为稳妥,但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楼兰尚未恢复元气,楼华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选在这种时候弄死楼月。
禁军统领头都快埋到胸口了,一脸羞愧:“是臣的疏忽。公主她……服食了大量的‘美人泪’,起到了反作用,激发了‘红颜薄’的毒性,约摸在戌时三刻毒发身亡。”
魏国的夜禁是从亥时起,楼月住的客栈又处于汴京繁华之地,高手众多,想要悄无声息地除掉她几乎是不可能的。几位仵作的检查结果一致,皆认定她是自杀。
楼兰公主死在大魏,两国间刚修补完的和平,就这么破碎了。既然楼月身死,那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当务之急是防止楼华得到消息后拿此事做文章,毕竟他觊觎中原肥沃的疆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谢明珏逃跑的事相比较之下没有国事重要,慕容澜冷静下来:“宋霄!”
“臣在。”宋霄手执笏板出列。
慕容澜比了个手势,黎公公当即将之前宋霄呈上来的帅印捧到宋霄面前。这帅印也是命途多舛,自己主子弃如敝履,到了天子这边又被随手放在偏殿当镇纸:“你即刻启程,前往西北边境,做好与楼兰开战的准备。”
宋霄张张口,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被咽下,最后还是接过来,领命:“臣……遵旨。”
第一次出征是在孝期,一走就是七年;第二次出征卡在了婚期,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与君卿再见面。
七年太难熬了,他不愿再看到君卿难过。
冷静下来慕容澜才咂摸出一点不对劲来,楼月之死太过于巧合,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正好借此事拖住自己,不让自己去寻谢明珏。
想必又是国师的杰作。
君卿一直冷眼旁观,直到他们都商讨结束后才徐徐开口:“若羌王呢?”
众人这才发现,大家竟然都把地位如此之高的一个人忽视了。这个爱凑热闹尚在汴京的若羌国主,存在感低得完全不正常。
禁军统领有一瞬的沉默:“就是若羌之人发现楼兰公主死了的。”
巧,这一切都太过凑巧。不知卷入这次纷争的若羌,是选择做那旁观鹬蚌相争自己得利的渔翁,还是会选择加入其中一个阵营。
城外驿站旁,神官换下那身独树一帜的祈天白袍,勤勤恳恳地当起了车夫。马车内布置得极为舒适,玉无痕并未覆那黑纱,只是闭着眼,懒懒散散得斜倚在软榻上,剥着神官给他准备的各色坚果。
“国师大人,接下来准备去哪?”谢明珏端坐在一旁,手中小心翼翼地拿着玉无痕今早给他的孤本。
玉无痕“咔嚓咔嚓”地嗑瓜子,态度极为随意:“往西。”
谢明珏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问出来:“魏国这么大,为何往西走?”
“因为……将星坠于西。”
谢明珏霎时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变:“您是说……”
玉无痕点点唇,打断谢明珏:“天机不可泄露。”他抬手准确地往香炉中添了一支香,先前谢明珏在他身上嗅到的冷香幽幽飘出,“命中注定的劫难,是永远无法躲避的。”
第二十九章 烽火
楼华前脚刚到楼兰,还没来得及整顿休息,后脚与楼月一起留在大魏的暗探将楼月身死的消息传回了楼兰。
“楼月死了?”楼华脸色难看地望着跪在下首的暗探,“孤记得并没有给她留美人泪。”即便是没有美人泪,依旧能苟活几年,可听暗探的禀报,她是服食了过多的美人泪毒发身亡。
没想到魏国这么快就动手了,明明三国休战不到两年,都还没恢复元气,楼兰与魏国再次开战对两国都没好处。楼华自认不如慕容澜,自己都不会做的蠢事,他相信慕容澜也不会做。
可如今事事已至此,不战便是怕了他魏国,畏首畏尾,对士气影响极大;若是战,他也没把握打得过宋霄精心训练的西北军。
楼华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王上,若羌来使。”
楼华大致猜到了那只老狐狸的想法:“宣。”
“还请楼兰王节哀。”来使行礼宽慰到,可语气并不惋惜,反而隐隐透着兴奋。
“有话直说。”楼华懒得跟若羌之人兜圈子,说到底他们也是敌对关系。
“公主明明被送去联姻,最后死在了魏国,楼兰王真的打算忍下去吗?”
“费尽心思挑拨离间没用。”楼华冷笑,“孤不需要若羌假惺惺的关怀孤,至于楼月,她同孤势同水火三国中人都心知肚明,她死了,孤乐得都想举办场宴会庆祝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