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不明白,孟疏尘像是在濒临死亡的绝境中走过一遍,被人及时拉了一把回到了现实,眸中的墨色渐渐恢复,并且颜色比原来的更加厚重,像一个黑色漩涡,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萧雪澜见孟疏尘呆呆地看着他,也不清楚他意识有没有清醒一点,掐了一下他的脸,拧眉道:“说话,明不明白?”
孟疏尘回过神,反手捉住萧雪澜的手,紧紧攥在掌心,萧雪澜忽然做出的承诺让他欢喜得有些不知所措,“我明白了,师兄,我相信你。”
两人面对面跪着,距离近在咫尺,仿佛都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孟疏尘掌心中的温度滚烫,萧雪澜身上的温度也不低,两个都中了烈性春、药的人,还能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完全是靠着修为在强行压制着欲念。
汹涌奔腾的欲望如同洪水猛兽,若是不能及时打开水闸倾泻出来,只会越积越旺盛。这边萧雪澜的药性才刚发挥,都觉得有些把持不住了,而孟疏尘这已经是第四天,肯定被药性折磨得更惨。
萧雪澜及时将手抽出来,站起来给自己和孟疏尘各倒了一杯凉茶,虽是杯水车薪,但也能暂时让他们各自冷静一下。
这时候若是能听上一曲清音诀摒除心中杂念就好了,可新婚之夜,在房里弹这个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萧雪澜想了想,坐回了喜床上,对孟疏尘道:“我们俩还是先保持距离的好,你就坐那儿,我坐这儿,我还有好多事想问你呢。”
“嗯?”孟疏尘放下茶杯,“师兄想问什么?”
“你可查清了是谁给你下的毒?”萧雪澜解开了披肩,扔到床上,又取下了头上的凤冠,拔掉了发髻上的珠钗首饰,身上累赘少了,他才感觉轻松了点,就是胸口还是被勒得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可房里还有个对他虎视眈眈的男人,就放弃了解开胸衣的冲动。
孟疏尘道:“是我二叔。”
“你二叔?”萧雪澜挑眉问,“亲的?”
孟疏尘点头默认。
萧雪澜诧异道:“亲叔叔给亲侄子下春、药,这是什么稀罕事?他如果想对付你,直接毒死你岂不是一了百了?”
“他没给我下毒、药,是因为暂时还不能杀我。”孟疏尘语气又恢复了淡漠,似是在谈论不相干的人,“我父亲死后,我兄长继任家主之位,但由于他的腿疾,所以族中大小事务都由二叔代为管理。我兄长虽担着家主之名,手中却无实权,不过就是别人的傀儡罢了。”
萧雪澜又问:“那这次的事是因为什么?”
孟家虽在仙门百家之列,却与历代皇族之间的来往尤为密切,人的寿命短短几十载,寻仙问道之路艰难坎坷,能飞升成仙的从古至今更是寥寥无几,比起虚无缥缈的长生之路,人间的富贵有时候更有吸引力。
孟家上一任家主孟疏尘的父亲,孟衍在世时,当朝皇帝曾数次邀请他出任国师之位,都被婉拒,直到后来孟父英年早逝,皇帝才打消了念头,任命了他人为国师。
可最近,那位国师仙逝,国师一职又空缺了出来,皇帝便再次想起了孟家。朝会上问起如今孟家是谁当家时,太史令回禀道,孟家现任家主是孟衍之长子,可惜双腿有疾,无法致仕,还有一次子,品貌端秀,孝信明礼,师从寒岳,年纪虽小,但修为远甚同辈,可宣之一见。
皇帝听到孟家又出了这样的人物,求贤若渴,传旨至兰陵,宣孟疏尘觐见天颜。
孟疏尘的二叔孟征接到圣旨后,一面不敢违抗圣意,修书到寒岳让孟疏尘返家,一面又害怕孟疏尘面圣之后若是受到皇帝赏识,拜为国师,到时候大权在握,他想夺家主之位,就毫无胜算了。
孟征这些年在内笼络同族,在外豢养门客,培植着自己的势力,都是为了以后将孟家掌握在自己手中做打算,若是让孟疏尘上位,他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岂不是都付之东流?
孟长卿是个残废,不足为患,唯有孟疏尘,年少不凡,若是放任他不管,一定会成为孟征夺权之路上最大的阻碍。
孟疏尘修的是太上忘情道,讲究清心寡欲,若是能让他修为减退或者止步不前,在皇帝那里自然得不到重用。
孟征心生一毒计,在孟疏尘归家后,在他的饮食中下了九转合欢散,并安排数名女子轮流加以诱惑勾、引,想让孟疏尘沉溺男女之事,修行停滞,等九转合欢散的药效一过,那时的孟疏尘,精血耗干,也就成了一个废人,对他再造不成威胁。
可惜,他没料到孟疏尘的定力如此强,那些女子怎么送到他房里的,就怎么被赶出来,硬是守住了最后的底线。
九转合欢散药性霸道,无药可解,五日之内不与人交、媾,便会爆体而亡,明知道是孟征故意设计,孟长卿虽为家主,却也不能和他明着撕破脸。
孟长卿忧心孟疏尘安危,便做主为孟疏尘定下婚事,不仅仅是为了让他能活下去,也是为了防止孟征再使出什么恶毒的计策。
如果孟疏尘从没去过寒岳,也许兄长让他娶谁,他就会遵从兄长之意娶谁,可他去过寒岳,见过了寒岳最美的月色,那轮皎皎孤月日日夜夜都在他的脑中,挥之不散,他无法说服自己的心,去娶别的女人。
九转合欢散的药性折磨着他,可下腹欲念升腾之时,脑中浮现的那张欺霜赛雪般皎洁的容颜更是让他为之疯狂。
如今日思夜想之人如天神下凡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心底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妄念又在蠢蠢欲动。
孟疏尘将孟征会给自己下毒的原委给萧雪澜说了一遍,只是省略了自己不碰那些女人的原因,萧雪澜听得啧啧称奇。
萧雪澜奇的是,原来主角的成长道路上不仅仅只有艰苦修行、人格分裂,还要经历如此狗血的豪门权力之争,接下来在孟疏尘身上还会发生什么未知的惊喜在等待自己?
萧雪澜感到头疼,他忽然明白过来,那些人为什么又要新娘下药了,他们虽然给孟疏尘下了药,但这人的意志力太坚定,他不想做的事,谁也逼迫不了他。所以只能从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身上下手,一个男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妻子因为自己爆体而亡吧?
人心险恶至斯,他萧雪澜无辜至斯!
“师兄是因为何事到兰陵,又为何要假冒新娘潜进孟府?”
萧雪澜在心中犹豫着要不要把真实来意告诉孟疏尘,忽然听到到窗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异响,虽然那人动作已经十分小心,可瞒不了萧雪澜的耳朵。
萧雪澜眼神示意孟疏尘外面有人听墙角,袖子一挥,两道气流打出熄灭了烛火,在黑暗中传音给孟疏尘:事关重大,不便细说,总之,我需要进你家祖祠一趟,明日你带我进去即可。
孟疏尘也传音道:进祖祠不难,可师兄你告须诉我,进去之后你想做什么?
萧雪澜:你……知不知道一些关于你家祖祠的传言?又或者是你家祖祠里有没有什么暗室密道之类的机关?
孟疏尘:原来师兄是为这而来。
听孟疏尘这话的意思,他好像知道什么内情?萧雪澜立即传音问:你知道什么是不是?快告诉我。
孟疏尘:师兄如果是为了祠堂里的东西而来,那就相信我,明日就算进了祠堂,也不能轻举妄动。
萧雪澜想追问为什么,孟疏尘又传音道:师兄,时候不早了,你在床上安歇,我去外间榻上睡。
黑暗中有衣衫摩挲的声音传来,是孟疏尘离开了卧房,萧雪澜躺在床上和衣而眠,腹诽孟疏尘好像是知道有关祠堂的事,却神神秘秘不肯说,孟家一个两个都是狠角色,这潭浑水可是深不可测啊!
除了孟家的事,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在困扰着萧雪澜——万一这九转合欢散真的没有解药,他要怎么办?方才承诺孟疏尘的那番话不过是权宜之计,他可真没想好要和一个男人结成道侣,还是要被连续压九九八十一天的那个!
这不是要硬把直男掰弯吗?没天理啊!
这么一想,下腹好不容易压制住的火苗,又窜起了点火星,萧雪澜在床上抱着被子打了两个滚,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才昏睡过去。
第二日一早,萧雪澜还在睡梦中,忽然听到有人在耳边唤“夫人”,一下惊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从没见过的朱红色的床幔,转过头,出现的是孟疏尘俊逸的面庞,眉眼之间含着能溺死人的温柔之色,正脉脉地凝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