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然眩晕的虚弱了,似乎出现幻觉,看见灵希窜出了洞,咬着那人的衣袍转着圈向后撕扯。我心底熨贴了些,还算有些友爱心,不枉我这些年带着你打遍附近的大小妖。不过攻击地方不对呀,打转咬人衣服作甚,好歹挠他两爪子,让他晓得兔子急了也咬人。你看,竟让衣摆把自己绊倒了。这丫头,傻成这样,以后若是没了我,如何是好?
我努力探出头,却感觉一股暖暖的气息将我包裹,很是舒适,我睡了过去……
醒来便听见讲话的声音,七嘴八舌,陌生而且人数颇多。我一个激灵,清醒了十分。却不敢睁眼,仍旧装睡。
“这是哪里捡来的,是不是受了伤?”
“八师叔给我的,让我先照顾着。”
你就是这般照顾的,我觉得身下冰凉坚硬,应是一块沾满晨露的石板,冷的想发抖。
“没有什么特别的呀,好像是一只麻雀。”
“没错,是麻雀。”
“不对啊,我们家乡,麻雀可多了,小时候我常捉来玩耍,可没见过有这火红头羽的,不是麻雀。”
说的好,有几分见识,我岂是那凡间的鸟儿可以比拟的,即便是,也是一只独一无二的麻雀。
“可若说不是,长的又极相似,奇怪了。”
有何奇怪之处,世间物种何其多,哪能个个都让你知晓,亏我刚才还夸你,与其争论这些没用的,不若寻一块暖和的毯子给我。
“师叔们来了,快,快给她喂些水。”
有人捏住我,试图对我灌水,手忙脚乱,被哪个一碰,全浇我脑袋上,更冷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不是让你们找些虫子之类的吃食喂与她吗?”是早先倒提我爪子那人。
小弟子似乎觉醒了,有人离去找虫子……
我有些无语,自打出生以来就被乌木喂果子吃,难不成今日真要尝一尝那爬来爬去胖乎乎软绵绵的东西?
“她不吃虫子,而且她已然能化形。”清冷的声音,有些熟悉,是当日两人中的另一个。
我被识破了身份,看来不能装傻充愣单纯做只鸟儿逃出去了……
不过,他倒是没说错,我们妖灵一脉,化了形的都讲究起来。你见过哪只成就妖身的兔子还蹲在路边啃草的?!
听声音我已分辨出是之前遇到的二人,好似有些身份,是什么师叔。
“怎么还不醒,不会是死了吧。”
这张乌鸦嘴。
好像他走过来靠的近了些。
“哈哈,这才一天,翅膀便好了,二师兄,你可真厉害。”说着还用手戳了戳我曾经撞伤的左翅。
这人果然讨厌,虽然被戳并未有痛感,似乎真的被那个二师兄医好了,我仍然十分愤怒。
既然装不下去,我也没必要再隐藏自己。
“呼”一下化成人形,坐了起来。
周围人毫无预兆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只那两个少年纹丝不动,仍是盯着我。
书册上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书册上说“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眼前的两个少年颜色极好,尤其是神色疏离的那个,面如冠玉,目若点漆,真真是好看。
我曾觉得老树妖乌木清风霁月,狼崽子阿狼也人模狗样,如今看来是拿寻常人做了比对。
“二师兄,你捡了个傻子,直望着你瞧呢。”
我是自投罗网,哪里是捡的,又哪里傻,不过惊叹于那人容貌出色多看了几眼罢了。
这人说话如此匪气,我大约是被山贼掳了去。
自从我知道有凡人这个物种,有些好奇,远远去看过几次,发现长得与我们的化形无异。却遭到乌木第一次极严厉地训斥:“你的修为连寻常会些拳脚的凡人都打不过,碰到爱管闲事的道士就把你收了。或是遇到山贼直接掳了去,整日干活还得生小娃娃,再也回不来。”我从未见过乌木如此生气,害怕起来,再不敢出去。据说山贼之流说话就这般不中听。这里虽然景色奇佳,也不过是个雅致些的贼窝罢了。我费了大力气还受了重伤,落到如此田地,想想就惆怅,不知如今灵希怎么样了,他们会不会来寻我。
“你随我来。”依旧清冷的声音。
算了,事已至此找个机会逃便是。
我无精打采跟在后面。一路上见到殿宇华美,碰到几个白衣弟子也是彬彬有礼。山贼不是都穷凶极恶之徒吗?除了仍在我后面跟着的讨厌少年,其他人颇有些仙气。
“进去吧。”前头的少年停下来。
我磨磨蹭蹭入了殿门,一个老者坐于首位,鹤发童颜,精神抖擞,不是神君又是哪个。我一时瞪大眼睛,欢喜的说不出话,显得有些蠢,又觉神仙在上,努力想说些恭敬之词仰慕之语,可惜……
“我……我……我……”
讨厌少年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就说是个傻的,话都不会说。”
神君和颜悦色:“莫要紧张,这是我二弟子清元,八弟子风漓,平日他最是顽皮。”
我努力平复心绪,扬着小脸讨喜道:“拜见神君,弟子苏洛。”
神君颔首:“苏洛?好,你到了我青城,可还习惯?”
那个风漓绕到前面,挑了只椅子坐下:“定是不习惯,刚才一言不发的,弟子说她两句,还直拿眼睛瞪我,二师兄要领她过来,她还不情不愿。”
神君思索:“这样啊,那可是想要回去么?”
我怎么敢说一直将仙山当贼窝来着,怎么欢喜的起来。眼下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怎能轻言离去,我稍做调整,准备说编好的感天动地凄惨之词。
那个风漓:“还是送回去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强留呢,传出去不好听,不好听。”
我终于怒了,却一时不知该骂些什么能既得体又解气:“你……我……”
神君瞪了一眼那个抢着说话讨厌之人,终于令他暂时闭了嘴。
神君缓言:“阿元说你是十方大林的,如今便是想回去也晚了。”
怎么会晚了,出来了就回不去了?十方大林何时定下的这规矩?
神君:“昨夜,全山妖灵精怪均迁至瀛海以东松子林。”
我吃惊地望着神君,并非我不愿相信,实在匪夷所思,一夜之间全部搬迁,这么大的山林,从东至西凡人走上三个月也走不完。毫无预兆,说搬就搬了,之前一点风声都未传出。
我家灵希种了大片的白菜,是否来得及收走?
神君:“你若不信,让阿元带你去瞧瞧。”
回到十方大林。
果然,玄元洞前不复往日的热闹,洞内颇为凌乱,可见走时的匆忙。我往灵希素日藏东西的地方掏了掏,空空如也,此处隐秘即便是贼人也一时不会寻到,而且也不会贪慕那些只有兔子才宝贝的东西。看来真的是走了,走时洞内连仙障都未设,应是不会再回来了。我心底油然升起一丝凄凉。
我住了几百年视为家的地方从此便人去洞空。
我相信乌木不告而别定是时间紧迫,灵希事前也绝不会知道,否则以她事事都说与我听的性子绝对藏不住这么大的事。
那个叫清元的少年在洞口设了仙障:“回去吧。”
“他们出发不久,若是不舍,赶一赶便追上了。”那个叫风漓的少年坐在乌木惯常坐的洞前石阶上,好死不活地加了一句。
我眼中酝泪,本来已是伤感,他偏偏还来招惹我,哪个让他跟来了,我执着地瞪着他。
“不追便不追,你盯着我作甚,怪吓人的。”他嘀咕了一句。
即便追上又能如何,不过是换个地方修炼,他们走前好不容易为我寻了一处好的栖身之所,我怎能辜负这让人求之不得的好意。
回去后便住进了那群小弟子准备的房间。
再见到神君已是三日后,大殿内,神君仍坐于首位。
神君笑了笑:“听说你是受伤了,被他二人碰上带了回来。”
算是吧,我点点头。
风漓眨巴着眼:“她撞树上了,翅膀都断了,我们顺手捡了来,二师兄还给她医好了翅膀。”
这个风漓,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我这几日受得挤兑之词比这上千年加起来都多,如今前途不明朗,忍了。
神君笑容大了些,我更加窘迫。
“既入了这青城的门,便是有缘分,你可愿留下,做我第九大弟子。”神君更加和颜悦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