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的鸟壳里面趴着一只小小的……麻雀,看着就令人心塞。
我觉得这完全不是我的错。
“你是不是把我置于东边大树上的那个鸟窝?”
“是啊。”
我气愤:“那里住着山麻雀一家你不知道吗?为何不走远些,丢到悬崖旁的大树上,那里住着山鹰一家啊!”
乌木被我狰狞的表情吓一跳:“这……这有何关联?”
“我这么大一颗蛋孵出这么小一只,还说没关联?你见过麻雀孵出山雕的吗?”
“我……我不知道谁孵出来像谁呀。不然,不然肯定给黑熊妖孵,孵出一只强壮的小黑熊,即便不修炼也没人敢随意招惹你;或是我自己孵,孵出一棵翠生生嫩绿绿的小树苗,栽置于山顶处布上仙障,哪个也伤不到你。”
想到黑熊妖黑黝黝的脸庞,彪悍的体魄,即便化为人形也虎背熊腰;又想到山顶冷风中瑟瑟发抖的小树苗,突然觉得这般也挺好。
自我孵出蛋壳没多久就被天天窥视的乌木带回了玄元洞,取名苏洛。我觉得他给我起这个名字相当随意,某一日我翻看他的书册子,发现其中有个姑娘叫苏落—同名不同字,我指给他看,他也有些惊讶,直呼巧合,幸好那姑娘结局美满,不管真假我大方地原谅他了。
刚开始乌木为我竟是只麻雀的事耿耿于怀,唉声叹气。我也很惆怅。谁知没过多久,我跳着跳着就化出了人身,乌木像捡到宝一样重新欢喜起来,更是因为麻雀一事上觉得对我有所亏欠,一旦我提起,就略有内疚的模样,我开口要些平日他不舍的东西也顺利许多,这个发现让我欣喜。后来灵希来了,有了玩伴,日子过的更加舒心。
过了几百年,灵希也修出了人身。我们排排站,乌木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很是欣慰,大有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态。我不以为然,本鸟是自学成才,悟性颇高,一出壳就可自行化身。这些年被乌木拎着修炼,总是不用心,毕竟那哪有玩耍舒心。整日不是出去游晃就是窝在乌木收集的书册子里,修为没怎么长,个头却嗖嗖窜高了,已有凡人十五六岁的模样。灵希却是自己一点一滴修习来的,一化身便是如我一般的小姑娘。
两个小丫头俏生生立在前头,比一只鸟一只兔子蹲在那里顺眼多了,乌木很有成就感。一高兴便要喝酒。我与灵希陪坐旁边。乌木啰啰唆唆又讲起修炼之事,我一向疲懒,很没有发言权,乌木见我沉默:“阿洛,我们灵希能长成漂亮的小姑娘,你也是有功劳的。”
这个嘛,不知我偷偷去扯小松鼠尾巴上的毛让她蹲在路口放风算不算?我跟山鸡打架让她拖咬山鸡的腿是不是有助于修为?
我可不占这个便宜:“别,这功劳我不领,给你留着。”
“我没有阿洛漂亮。”灵希眨着眼睛道。
这小丫头重点抓的与众不同。
不过倒是了,我打小就是个漂亮孩子,初见时乌木“啧啧”个不停,觉得我一只麻雀长成这般实属不易。
我不与他一般见识。
乌木晃晃手中酒杯:“她可没你乖巧听话。”
这也是大实话。估计灵希也深以为然,竟没有再谦虚一下,默默领受了。
第二日,乌木醉酒起的迟并未准备吃食。我一马当先站在他房门口,将门拍的震天响,屋内好似有物体跌落的声音。他捏个决开了门。就见他坐于地下,捂着头,一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叉着腰,凶神恶煞:“几时了?为何还未起床准备吃的?”
“你……你……你……”乌木被憋的脸通红,平日惯爱洁净的人也忘记起身整理。
我振振有词:“作为一棵老树,不是应该葱郁笔直,勤劳有爱吗?”
乌木顶着乌眼青:“作为一只鸟儿,不是应该羽翼明丽,尊老爱幼吗?”
我与乌木大眼瞪小眼。
“噗”,身后灵希忍不住笑出声。
我转身:“作为一只兔子,不是应该毛皮雪白,仗义执言吗?”
灵希退出去准备吃的,乌木睡意全无,起身洗漱。
自我认识乌木起,他便是少年人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未见老。想想他从小就悉心喂养我们,似乎真把自己当成老父亲了。我这闹腾的性子,给他惹了不少烦心事,想必他也是不易。既然今天又捉弄他惹他生气,就寻点东西哄他一哄。
我打从山雀窝里出生就对山雀一家较他人亲切友好些,她们对于我这个极似亲戚的同类也颇为照拂,平日有什么好吃的总给我留一份。尤其是她们酿的梨子酒,醇厚香甜。很得乌木的意,每次惹怒他就去讨一瓶梨子酒即可,屡试不爽。
我讨好地将酒推与乌木面前,他哼一声,小声嘀咕:“晨起喝什么酒?”
“不要算了。”我作势要拿走,他瞪我一眼,递与灵希收起来。
“先说好了,每次只许喝一点,不然又耍酒疯。”
“我几时耍过酒疯?”
“喝酒后不做饭,就是借酒耍疯的一种。”
“……”
乌木除了爱喝点酒,就是喜欢收集书册子,如今堆满一屋子,琳琅满目,天上地下,方方面面,无所不有。玄元洞原是没有门的,他照着书,捣鼓了几个月,锯坏了一大堆木头,终于造出了门,还将硕大的玄元洞分成大大小小的空间用木板隔开,做休息或他用。这么多书册,里面记载的东西颇有趣,自小我就跟着乌木在书中一边学识字一边嬉戏,如今字倒是认全了,没事就爱翻着看,我最爱故事书。
我算是会讲故事的吧,具体表现就是灵希喜欢,不同的人物搭以不同的声音,拿捏着嗓子学的活灵活现,以至于现在,灵希每天睡前都缠着我讲故事。
“阿洛,讲个故事吧。”
“嗯,让我想想讲哪个好些。”
“就讲那个兔子买萝卜的吧。”
“不要。”这个我讲了几十年,现在仍隔三差五地被要求再讲一遍,早就失了兴致。
“好阿洛,讲吧讲吧,我心情不太好,就想听这个。”
你一只兔子,活的安稳自在,还心情不好?!这理由,牵强。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兔子,非常爱吃胡萝卜,自己却不会种,每日必去杂货铺老板处买……”
灵希见我停了下来,轻轻摇晃我的胳膊催促我快些讲。
“……买来了便吃,吃完再去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不对,不是这样讲的。”
“……买来了便吃,不久就吃成了一只肥兔子……”
“不对。”
“……买来了便吃,吃着吃着变成了一只胡萝卜……”
“不对!”
“……买来了……”
“没有买来,是这样讲的……”她终于忍不住,打断我,自己绘声绘色说了起来。
“你看你已经技满出师了,以后莫要再让我讲了,快些睡吧。”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躺下闭眼。
她愣了愣,终于乖乖躺下来。
日子过的飞快。一日,乌木傍晚时回来,脸色很是难看,我们吓一跳。这是怎么了?除了我偶尔气他一气,平日里他过的快意自在。而且,在这十方大林的偏远一隅,乌木修为最高,哪个敢为难他?乌木望着有些担忧的我们:“玉姬没有抗过天雷,灰飞烟灭了。”玉姬是一只母狐狸,与乌木相交多年,是乌木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之一。她从前常来玄元洞,每次都会给我们带些小玩意儿。是以我跟灵希很喜欢她。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沉默。
我早就从乌木处得知,这个世道分为六界,飞禽走兽,花草树木,生了灵智便为妖。凡人与妖可修炼成为仙。仙再修炼成为上仙。上仙高居九重天上,为神阶,掌管天、仙、人、妖、冥五界。所谓有正便有邪,魔便是邪性化身,好听了说是不受拘束、天性自由,实际上大多是无法无天,随心所欲,祸害一方。上仙高高在上,与我等沧海一粟无甚关联。魔君府邸远在冥水一畔,平时受六界法则约束,极少现身。对于我们此等小妖来说,最大的威胁便是仙劫:小仙劫,大仙劫。渡劫时间,因人而异,短的千年,长的万余年也是有的,小仙劫,成功了便为仙,寿元增长;大仙劫,成功了便一着飞升,寿元无尽,从此为上仙属神阶可列神君位。否则便灰飞烟灭,从此尘归尘土归土消失于六界中。若不想渡劫也可,每逢劫难显兆,便神游九虚幻境,躲过劫难,直至寿元结束,重新投胎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