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槿秋没说话,怀揣无数疑问,比如,若是中央军方面要派人过来探查军情,不应该是派强壮的军人掩护身份过来吗?怎么就派了两个看似很弱的中年男人和女人过来?
还有大半夜的,这两人不睡觉,跑到酒铺来干嘛?酒铺真正的老板又去了哪里?
对于她的疑问,那个戴着眼睛,方长脸,自称陈符的中年男人回了一句保密,扭头清理起血迹尸体,再无二话。
池槿秋见问不出,婉拒了他们的邀请,转身要走,那个浑身赤果,已经把撕得零碎衣服穿在身上的女人忽然喊她,“池三小姐,你是一人在这里吗?”
池槿秋回头,仔细看那女人,只觉得她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她是谁,便问:“你是谁?”
“池三小姐贵人多忘事。”那女人苦笑一声道:“不知道你大哥近日可好。”
“你是……团长太太?”一听大哥,池槿秋脑子里精光一闪,一下就想起眼前的女人是谁。
此人不是别人,她是一年前池槿秋在青石镇裁缝铺,当着她的面,解决了自己手下人的周团长太太——黎依兰。
一年没见,原本雍容高贵,姿态优雅的黎依兰,此刻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凄凉,跟从前那个肌肤白净,时时刻刻保持干净整洁的团长太太一比,简直是两个人。
池槿秋进来时没认出她,现在看她这副落魄样,心里五味陈杂。
原本周团长让大哥在齐齐哈尔垫后,把大哥丢弃后,池槿秋就对周团长恨之入骨,连带他的老婆黎依兰也没好脸色看。
这会儿看黎依兰这么惨,刚才还差点被日军侮辱了,池槿秋满腔怒消失殆尽,刚想回答她,身后传来一瘸一拐的脚步声,池槿秋回头,大哥不知道在她身后站了多久,此刻正面色阴沉,朝着黎依兰走去。
第054章
最后不知道大哥跟黎依兰说了什么, 总之第二天, 黎依兰居然和陈符坐上了他们的车, 大哥还让她改路线去山西大同。
一路上大哥和黎依兰两人都沉默着, 池槿秋几次三番想问大哥改路线去大同干什么。但他看一直闭目养神,不愿多言的样子,又把话吞了回去。
三天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大同。
一进城,入目的满是穿着军装的中国士兵,各种装军人的卡车, 街道随处可见,写着“值此国家民族存亡关头, 我辈国人, 御侮守土,责无旁贷……”的标语, 和群情激动, 送孩子上卡车上去打仗,挥泪告别的老百姓。
这是要去天镇打仗的节奏啊!
池槿秋眼冒绿光,心中跃跃一试。却被大哥当头泼了一瓢冷水, “别乱走, 跟着陈先生去61军,查查老二有没有在军队里。”
池二少去了天津打仗后,便失去联络。待到天津沦陷后,按照他一个地方都呆不长远的尿性,池槿秋和大哥更是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于是她们兄妹俩, 几乎每走到一个地方,都要托人查查二哥是不是在当地军队。但每次都查无此人。
每次希望落空,他们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总觉得没查到二哥,二哥就有活着的希望,只要遇上军队,都会不厌其倦的请人帮忙查。
难怪大哥让她改路线来这里,原来是奔着前线军队,想找二哥来得。
虽然池槿秋怀疑大哥是送旧情人黎依兰,再顺便找找二哥的可能性比较大,但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不适合开玩笑。
便跟着陈符两人,开车到了一处像是政府行政楼的待客室里,在里面枯坐了近半个小时,一个穿军装的文秘士兵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走过来,“池小姐,我受陈先生所托,查遍整个61军,令兄并未其册。这是咱们军队士兵的报名册,池小姐可以自己查查。”
“不用了,谢谢您帮我查。”池槿秋站起身来,礼貌的谢过那士兵。
军队士兵花名册向来是高层保管,没有一点特殊权利,普通人是根本看不到的。
池槿秋虽然不知道陈符两人在国/军方面是什么身份,但能拿花名册,想来地位不低。不由好奇的问:“那个陈先生和黎小姐是做什么的?”
“陈先生是中央军方面派来的特派员,黎小姐是人民公报的战地记者。”文秘士兵也不瞒她,指着隔壁房间说,“我们军长已经知道你是黎小姐的旧友,你哥哥曾经是周团长的部下,所以才会让我送花名册过来。这会儿军长、陈先生他们正在隔壁开会,池小姐要是没事的话,我送你出去吧。”
这个军长居然知道周团长和她大哥?池槿秋惊讶之余,不用多想,隔壁肯定在开关于天镇新平堡的会议。
天镇战役,她没有太多的记忆,但脑海隐约记得61军的军长李服膺因为苦守天镇七天没支援,兵力火力悬殊扛不住,下令士兵退回大同,不到半天,天镇就失守,直逼大同最后的防线高阳,而后不到两天,高阳失守,大同苦战不久也被占领。
阎锡山一怒之下,用临阵退缩的由头毙了李服膺,震慑其他军官不许临阵脱逃。而后平型关大捷,但李服膺却被后人诟病,称之为懦夫丧家犬。
却无人想过,在七天来无人支援的情况下,面对日军强大火力的三面包抄,轰炸机、坦克、甚至是国际不允许使用的化学/毒/气/弹的主力军,区区一个61军能抵挡这么久,已经是极限。李服膺是不愿意自己的士兵,一个又一个去送死啊!
一想到这么个悲剧人物很快就要成为历史课本,池槿秋说什么都要见上一面,也就厚着脸皮在会议室外的走廊磨磨蹭蹭,不肯走。
那文秘士兵劝不走她,自己又有任务在身,想着她是黎依兰的旧识,留在这里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便吩咐她不要乱走动,自己匆匆忙忙的走了。
池槿秋也不想给人添麻烦,老老实实地在外面等着,期间会议室里关于商讨日军攻打新平堡的可能性不绝于耳。
听得她心里焦急如焚,恨不得冲进会议室,对着里面的各路军官大喊,大家清醒一点!不管日军如何部署,他们南下是必然的,这个时候就得在天镇周围二十六个堡寨加强防范!早一点部署,天镇就不会掉那么快,李服膺也不会死啊!
可惜,她一无身份,二来只是个女人,她说的话不但没人相信,还可能会落个造谣惑众,扰乱军心,被军法处置的可能。现在她只有等李服膺出来,当面提点他一二,他听不听得进入,她就管不了了。
一个小时后,会议室的会终于开完,一大群军官从里面出来,池槿秋巴巴的站起来,想凑上去说几句话,却被一个军官粗鲁的推搡在一边,及其不耐烦叫她让开不要碍事。
池槿秋那个暴脾气,刚想怼回去,就见陈符和黎依兰一人拿个小本子从后面走出来,赶紧走到他俩面前问:“会开的怎么样?要去天镇部署开战了吗?”
“你怎么还在这里?”陈符皱眉,表情十分严肃的看着她,“这是军情密议,你一个小姑娘问那么多干什么?打哪来得赶紧回哪去!”
擦!这是过河拆桥啊!池槿秋怒!想前几天在木马镇,她救他们的时候,他的态度可不是这么冷冰冰的!不就是随口问问军情而已吗?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到最后不还是输!
“你问这个干什么?”陈符走后,原本已经走了的黎依兰又倒回来,拉着她在政府外一个卖刀削面的街边面摊里,一边吃着面,一边问她。
“我想知道李军长是不是已经在李家寨,罗家山开始布军守阵。”池槿秋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跟黎依兰开诚公布。她是战地记者,知道的事情多,刚才又在里面旁听会议,若是自己对她坦诚,想来她也会说上一二。
想着,池槿秋决定来个猛料,先舀了两勺辣子油,进面里搅和一阵,吃了两口感觉面太劲道,不太适合她喜欢吃软烂面的口感,就把面放在一边说:“我有小道消息,听说日军会在这两个地方和新平堡大举进攻。我想找李军长当面说,又怕他不信,还被一个凶巴巴的军官推开了……”
“你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黎依兰抬头,目光十分犀利,“我和陈特派员冒着生命危险,乔装打扮在木马镇开了个酒铺子,盘旋近半个月都没打探到日军确切进攻地点的消息,你又如何得知?”
“我第六感行不行?”池槿秋掩饰性的又端起面,狠塞几口进嘴里,成功被辣椒油呛得面红耳赤后,这才不紧不慢的说:“察哈尔省和河北相继沦陷后,日军要想大军南下,首当其冲的省市是谁?那日军的大将板垣征四郎与东条英机把山西周遭的省都给盘完了,他们闲的没事做,肯定会把目光看向挡路的山西省。到时候他们胜利会师,如果李军长不在天镇周遭的要塞做好部署准备,天镇用不了十天,必然失守!若天镇失守,则大同告急!大同再守不住,整个山西,山西附近的省市,乃至咱们的首都南京,将会遭受前所未有的强力日军部队袭击!到时候以咱们军队落后的枪支弹/药,根本没办法和他们对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