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次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放肆,其实这时若他做了什么,以她的状态也是任他所为,这是她一直提心吊胆的事,但是他没有,这让她的心理防线又退了一丈。
从他的话和动作里,那慎重且珍惜的态度,她能感受到他拳拳的真心。
那么,她对他呢?
裴净咬着嘴唇。
以前,她和他,难道是两情相悦的关系?
不然无法解释宋炀一见到自己便是这种反应……
她紧抿着嘴,心绪复杂,明明感觉上,对这个人十分陌生,但她的身体,却对他的触碰十分敏感,虽然羞怯,但是,并不讨厌……
她震惊极了,想不通为何,他的长相、身影,对她来说,明明就是个完全的陌生人,然而和他呆一处时,却偏偏有种奇异的适应感。
“我不知道……”她低声,眼里迷茫。
宋炀轻笑着,胸膛因为开怀的笑而震动。
他说:“你看看我。”
裴净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缓缓低下头,然后,额头和她轻抵在一起,他如墨般黑亮的眼睛十分有神,闪亮的瞳孔里映着自己,仿佛天地之间,他只看见她一人。
虽然没有看见自己的眼睛,但她想,她的眼里此时肯定也是只装着他。
脸上再没有紧崩没有淡漠没有疏离,只有满满的笑意,他的嘴角扬着,眼睛弯着,满眼的宠溺让她的心化为一摊水,“这样怕我吗?”
“……不怕。”
“好,记住这个感觉,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裴净的心猛地跳跃——‘咚咚咚咚……’
耳边都是自己擂鼓的心跳声,她讷讷地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好。
想拒绝,可是眼里瞬间泛出泪花,泪水模糊了双眼,眼前花了,感受到他的手轻轻点在她的眼角,帮她拭去泪花,没再说什么,只是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上前。
风吹在她的脸上,耳边是轰轰的波浪声,他们所在的这处高台上,确切地说,是在一处凸出的崖石之上,方圆不过数丈。
他们从后方走到崖石边上,近距离观看汹涌澎湃的河水,将她扑到脸上的发丝拔到耳朵后,他笑着问:“好看吗?”
裴净疑惑地看他,对上他闪亮的双眼,他特地带她过来,就是来看昆河?
这时一个急浪扑来,眼看就要砸上崖石,裴净下意识后退,宋炀捉紧她的手,“不怕,没事!”
“砰!”地一声巨响,浪砸在崖石上,滔天的浊浪冲上崖石,被透明的光罩挡下,在他们面前开出了花。
这光罩本是透明隐形的,被大浪一拍打,略略晃出五彩的折射。
这是宋炀放出的护身气罩,每一次水波靠近,她和宋炀身上的无形光罩会保护他们不受昆河的魇气侵袭以及浪水的撞击。
透过这层光罩,她看到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河水肆意咆哮,浑浊的泛黄的河水凶狠地乱撞,激起一个塞一个的高浪。
这是河的中心,这处崖石地宛如风浪中的一梭小舟,在铺天盖地的‘哗啦’和‘轰隆’声中,他们的存在是如此渺小,细如尘埃,她看着风浪,感觉到心渐渐静了下来。
心里的那些烦恼、郁结、无助,突然之间好似也不那么重要了。在这一刻,通通烟消。
人不过就是天地间一尘子,凡事尽心尽力,也就足够,就好像她和叶不休曾在客栈见过的那些凡人一样,生命不在乎长短,只在乎精彩。
她这般瞻前顾后的,能有什么出息?心不果断,手也犹豫,她还修什么真?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初心?
默默闭上眼,任着河上的狂风肆意吹。
修真,能让她有力量。
当时弱龄的她,觉得修真了能飞的便是仙人,模模糊糊地觉得那是不同于凡人的一种存在,可望不可及。
人的境遇是如此奇妙,当她对仙人产生憧憬时,却被断言不能修真,失落之余,转眼又遇到蒋婆婆的惨事,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她,往修真的路上走。
这一路来,她以为顺顺当当时,便会摔跤,她以为跌至谷底,却总能爬起……
生命的意义在于什么?修真的意义在于什么?她摸着心口,问着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由初至终,她想要的,不过是——能随心地生活,不受人所迫,周遭的人都安好,有力量去保护她爱的人关心的人,仅此而已。
这颗心,从来没有变过。
宋炀敏锐地感觉到,裴净身上的气息有些不一样了。
从被他带回来后,这段时间被压在他视线范围内的裴净,可能因为记忆某部分被尘蒙,她对自己有了疑惑、犹豫、不自信,迷茫的神色时常从眸子里划过。
这或许就是她被施术后的副作用,正是因为看到她露出茫然,他才下定决心,带她出来散散心。
看来很有用。
他一直都知道,裴净的悟性很高。
她的修炼速度其实很快,这和她心思单纯有很大关系,更何况特殊的血脉天赋让她在修真途上有别于普通修士的天然优势。
这样的裴净,有时也让他感觉到压力,他也担心,某一天会跟不上她的脚步,才踏入修真多少年,她如今便已经结丹了?
若是把这消息散出去,绝对能震动遥东大陆的修真界。
但是他和无极道君都有种默契,他们不想裴净受到关注,这对未长成的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好笑的是,她本人没意识到在这么少的年限里一路走到结丹,是那么难得的一件事。
遥东大陆如今普遍的情况是:百年内筑基,两百年前结丹,已是值得骄傲。
更何况她这种情况,若是让其他修士得知她如今不到六十岁,那不会得到一片称赞,只会引来众人的妒忌和惶恐,然后把她扼杀在摇篮之中。
宋炀默默拧紧拳头,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浪潮声声,裴净身上有些东西明显不一样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眼里那些不坚定的、迷茫的杂质不见了,只余下坚定不移的信念。
她目光朗朗,灿如星辰,遥望着水平面,宋炀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地站在她身旁,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抬起头,一下子和他目光撞上,她怔然后笑了一下,“谢谢你,大师兄。”
裴净抿着嘴,嘴角两个梨涡隐隐现出,宋炀的目光在其上深深缭绕,就听见她说,“我回去想闭关。”
闭关?
结丹之后,她并没有花太多时间来巩固境界,心境一直有点问题,她想好好闭关反思。
宋炀却想着,才刚见着小师妹,一闭关又不能见到人,心头就阵阵难受,他强忍着情绪,笑着应好。
回去的路上,宋炀有心想和裴净培养培养感情,便提议从临玉城回去。
不想,两人刚从河边岸石上下去,就突然遭到一波不明身份的修士的攻击。
“谁派你们来的?”
在宋炀这种元婴修士面前,这些修为最高只到结丹的修士根本不够看,裴净打退几个,一抬头就见宋炀把其他人都打趴了。
看着他们闭嘴不语,裴净冷哼一声,又是这种一上来就打的套路,还是那批人,真不错啊,居然从中原追到东部来了!
到底是谁?对自己这么念念不忘?
而让他们出乎意料的是,这并不是只有一波攻击,而是源源不绝的一波又一波。
宋炀脸色更是差,见着了裴净一副习惯了的模样,他的心思沉了沉,小师妹这些年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到底是谁要追击她?这幕后之人和对她施术的人又是不是同一个?
因为云霄之巅之事,此次临玉陆续来了许多宗门。
而为了防止各宗门之间弟子摩擦,做为东道主的玉昆宗给各宗门安排暂住的地方时都是选择了分开的院落,力求之间没有交叉。
这处位于临玉城外东面数十里的大庄子,便被分给了正玄宗,地方极大,除了无极道君师徒几人分住在一处小院子,其它的院子里还住着同去的其他弟子。
是以裴净和宋炀一回来,立刻便有眼尖的弟子察觉。
“你们看到了吗?和大师兄站在一起的是一个女修?”
“我也看到了!真的是女修!”
“你们没有收到消息?问剑峰的小师叔回来了!那就是小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