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楼台烟雨中(29)

作者:尼可拉斯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谢琰的笛声朴实无华,如牧童放牛的小调,凤子樟会意,抚琴以和,两种乐器的声音渐渐融为一体。虽无一为主,却互相唱合,和谐匀称,既不显得过于亲密纠缠,又毫不疏远。这一曲的主流,原不是留给乐器演奏,竟是大段的留白,留给闻者去想象的;恰如这大雨中切实存在又不可描摹其形状的清新空气。

一曲终了,凤子樟把琴搬回去,细细擦拭,以免沾了水。渔家女说,二位恩人是何方高人,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好听的曲子。二人笑而不答。

又过一日,入夜便到了渔家女要下船的地方。谢琰趁着夜色上船去找她的朋友,第二天清晨便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妖艳人物前来接走了渔家女。渔家女对二人道谢,虽然有些紧张,但见谢琰的朋友虽看上去妖艳得雌雄莫辨、对她却是实在亲切友好,也就欢喜地随那人去了。

船复出发,谢琰说:“到底是小孩子,十五六岁,看见那家伙竟然不防备。”

凤子樟笑道:“你这么说,难不成是把人家给卖了?”

“那当然不会!你又逗我!”

“明明是你自己这么说,怪得了何人。不过,你那位朋友,到底是何人?”

“江湖人士,说了你难道会知道?”

凤子樟托腮,“我见他……妖艳至极,又难断是男是女,不过有些好奇。”

谢琰道:“这世上,男女不过一副躯体罢了。人之至贵,难道是那几两肉?依我看,倒是人品和才能重要得多。”

“我自然懂得这道理,不过是觉得,”凤子樟抱着双臂,二人一道立在船头,“觉得他美艳,美艳过世上许多女子。”

“胡说,天下女子,各有各的美丽,岂止他那一种!他就喜欢炫耀自己的美色。但连这混球也说,自己武功天下第一,美色却未必如是。”

“你不与我抬杠,便过不了日子了?”凤子樟道,谢琰忙道歉,没说两句,凤子樟笑了:“我逗你呢。没事,平日,”想起在建康府上或是开善寺里的清淡日子,“也没什么人和我这样聊天。挺开心的。”

两人相视而笑,又各自望了一会儿水光山色,凤子樟又开始问:“那人当真是武功天下第一?”

第二天下午,两人到了渡口,下船投宿,休整一日,改换衣装。次日准备乘马车往建安县城去。小渡口没有像样的马车牛车,凤子樟指着老农拉稻草的破车便说,“这个甚好,天气又热,我们不妨如此去。就是别压坏了人家的车。”二人问了老农可是往建安县方向去,又问了价钱。上车时,谢琰拿出自己的麻布斗篷,给凤子樟垫着坐。路上又生怕压坏人家牛车累坏人家的牛,谢琰不时还跳下来走路跟着。凤子樟问她累不累,她说不怕,就当练习轻功。乐得老农道,这位姑娘好身手,好体格!

夜里投宿于茅草客栈,凤子樟道:“你弄得我好像一个娇弱千金一般,吃不得苦,受不得罪。”

“你吃得苦,受得罪,这我都信。可我——”谢琰难得一时语塞,想说“可我见不得你吃苦受罪”,又觉得实在冒犯,只好留着这半截话头悬置空中。

次日两人改为步行,谢琰还怕累坏了凤子樟。她这时候早已认定此人就是南康王,否则以她所知,李章自幼清修,除了佛法,就是佛法,不大可能会武功。这人不但会武功,而且聪明过甚,目的清晰,旷达冷静,不是身负神秘使命的南康王,又能是谁?

可是管她是谁,她想,我并非因为她是谁而对她……

想到这里,谢琰连忙收敛心神,专心走路,提醒自己,此处不必会稽,要多加小心。

官道后面一阵奔马扬尘,两人走到一边让开。没想到这队人马没走多远竟然停下了,有两个人骑马向她们走来。凤子樟正怀疑,谢琰却笑了起来。

“真是巧了。”

“巧了?”

“巧啊,咱们不用走路了。”

为首的穿了一身月白猎装的女子离得远远地便大叫道:“谢琰!好家伙我正找你呢!”

凤子樟略有警惕,问道:“这又是你的朋友?”

“自然。还是过命的朋友。”

二人随这位借口有事相求便免了自我介绍的女子一路狂奔,回到女子在建安县城内的府上。坐定,又等着主人家进去换了一整套桃红配杏黄的襦裙出来,凤子樟才知道女子姓公孙名曼,建安郡中的豪侠。与谢琰相交多年,算得上是一块儿玩大的朋友。凤子樟还未来得及细究和谢琰玩大的怎么还会有这号人物,公孙曼就开口了:“我正准备差人去找你,实在没办法了,真真是怪事,没你帮忙我解决不了了。”

“你又摊上什么事儿了,要我帮忙,你可要问她。”

公孙曼看向凤子樟之际,谢琰对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决定,自己绝不代劳。见凤子樟诧异,谢琰又补充道:“我可是为了陪她出来的。”公孙曼回头看谢琰表示疑惑非常的间隙,二人迅速对视,凤子樟旋即表态道:“无妨。公孙姑娘有事便说,能帮到的我一定帮。”

公孙曼懒得去想里面奇异的逻辑关系,“是这样的,我家啊,呃,你看我虽然是个任侠的人,但再是任侠也要有钱。我家历代就靠酿酒为业。我家的酒,最好的部分都可以进贡到建康去。姑娘可懂酿酒?”

凤子樟点头,“略懂一些。”

“那就好说了。这几年建安郡不曾遇到荒年,按理粮食是够的。我家自有良田,偶尔从市面购买一些,其实从未缺过粮食。然而到了今年,该下新酒了,几个打了十几年交道的粮商那里都没了粮不说,连我从北方进的作曲的大豆,都被人劫了!”

听到这里,谢琰笑道:“还有人敢劫你的东西?”

公孙曼怒道:“可不是奇了怪了!气死我了!这事儿我摆不平了,只能找你了!”

谢琰不答,只是笑。

凤子樟问:“北方购买的大豆,如何运到尊府呢?”

公孙曼答:“按祖制,都是从汉水下沔水,过彭泽湖再走吁水。这时节是丰水期,可走大船,运粮又多又快。”

“那,豆子是在何处被劫的?”

“一共被劫了三次,”谢琰又笑,公孙曼挥手就要打她。凤子樟眼看公孙曼出手又快又猛,谢琰轻松抬起手臂便招架了,“一共三批大豆,一批是在在湖中心被劫了,一批在吁水转船是时在上被劫了,还有一批在吁水被劫走。来者黑衣骏马,武艺高强人马众多,我家豢养之死士都不能敌。”

“你就没去报官?”谢琰问,“光天化日啊,劫了你的酒,影响来年的贡酒。冒犯皇家,死罪死罪。”

“你以为我没去?县令听到都吓傻了,追查数日,一点线索都没有。何况这连日大雨,一点痕迹也无,无从下手。我正想,是否是道上的朋友与我为敌。但近来我也犯什么人,往日旧仇,你也知道的,死的死走的走,难道千里迢迢从河西来整我?”

谢琰摇头笑道:“我这就修书,让我家给你弄点来就是了。要多少,直说。”

“豆子事小,你个死鬼,你也不想想,要是有人存心整我!这种情况下,但凡入了建安郡的豆子,怎么可能到我手里?”

谢琰刚想说“难道你觉得有人敢抢我家”,转念一想,公孙曼又不傻,必然觉得里面有蹊跷。凤子樟也想到了,接茬道:“无论何人抢了公孙姑娘的大豆,或是倾倒于何处,或是烧了,或是卖了,或是存了起来。无非这几种处理方法,断不会凭空消失。如今若想抓到真凶,便可派人往周边郡县去查看,假托收购,一旦有异常,就可能是销赃了。”

公孙曼点头道:“这一出我也想到了,人也派了,我就是怕我一个人对付不来,面子又不如她大,”指指谢琰,谢琰作势要用竹笛敲公孙曼的手指头,“正好二位来了,可以与我一道。我就倾尽地主之谊以招待了,还望不嫌怠慢!”

“怠慢倒是不怕的,你怠慢我也怠慢惯了,就是别怠慢人家。”谢琰道。

“你这烂嘴,我给你撕了!”公孙曼扑上去,谢琰就躲,两人毫不忌讳的闹成一团。公孙曼姿容秀美,虽然不如前日见到的那位“武功天下第一”的朋友艳丽,但朱唇玉指,长指甲上染了好一层光泽明亮颜色鲜艳的蔻丹,还梳了个堕马髻{67},妩媚至极,不下段岂尘。看她这样扑向面冠如玉的谢琰,凤子樟不知怎么,心下烦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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