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肇是很忙,但是好过前些年,毕竟公司成熟了许多,她可以放手许多给伙伴去打理,她负责给企业寻找新的发展机遇。于是她经常借机和孙寅一起去到处走。
她大喇喇地开着车亲自接送孙寅,孙寅出入林肇在北京的住所也无需担心——狗仔从来不知道林肇住那里。于是关于她们的传闻总是从大裤衩流出,但真假难辨,林肇近年来又十分低调,也就无人得知。
无需无关的人得知我现在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无需对谁交代,毕竟人只对自己负责,再多一对父母和一个伴侣,这就够了。林肇今年的计划是和孙寅去挪威休假,去某某的演唱会上在露脸——不能开嗓,否则喧宾夺主了——然后再努力挣个一个亿。孙寅没什么严格计划,首先当然是保证本职工作,今年不止她一个常驻主持人,还多个小伙子,因此想来不会太忙了。她有时照着镜子,或者看着片子,才发现自己也有皱纹了。然后笑着摇头叹气,去拳馆再打一阵子。但她们再也不在一起打了,林肇说她做不到,她只能当沙包。孙寅说,其实我也做不到,但我要个沙包。最后老板陆谦不干了,把林肇拉下来,狗粮我不吃,换人!
韦杨和程恒这两年来北京,只在“凌晨三点”设宴见客。她们的生活波澜不惊,创作之外的值得关注的事不多。程恒一度有领养一个孩子的想法,但想法波动很大,一时觉得自己成天像个科学怪人一样折腾好像对孩子不太好,全部拜托给韦杨又显得混账,一时觉得不能领养,还是要自己生,找什么样的爸爸呢?更麻烦了。韦杨本来想配合她想一想这件事,甚至认真地表示孩子可以自己来生,不需要麻烦程恒,这样就分工得当。后来发现程恒实在没有个确定想法,笑着带她去领养了条狗。本地名种,典型农家猎户会养的猎犬,一脸的硬毛横着长,怎么看都是憨厚老实的类型,无论如何洋气不起来。程恒很喜欢,特别喜欢小狗的眯缝眼,活像怎么也睁不开似的。
除此以外,她们还是每天你做你的雕塑或装置艺术,我写我的长篇小说。程恒的房间里叮铃咣啷,韦杨的房间里总是放着鲁宾斯坦。久而久之,狗狗就只喜欢在韦杨这里呆着。但有的时候,韦杨就会把它赶去找程恒,“去,帮我看看你妈妈在干什么。”然后只用判断狗狗回来时是否沾着灰尘或其他东西,就知道程恒的工作进度。当然有的时候,狗狗会亲自把程恒本人带回来。
“你在干什么呀?”她学小孩子的语气和韦杨说话,抱着迷迷糊糊的小狗走来。韦杨接过小狗,吧唧一口,放在一边的狗窝上,还贴心盖上小被子,再拉起她的手,“你又在干什么呢,嗯?让我看看,有没有哪儿又蹭破了。”“蹭破都是正常的。不戴手套,能怎么办。再说了,”她靠着韦杨,嘴都快贴到耳朵上了,“粗糙一点不是更刺激?”
韦杨微笑,但这么多年了,早已不再脸红。可是为什么还能保持热情呢?她们也不知道。但她们实实在在地享受着这种隔着一条走廊都会想念彼此的迷恋。
细水长流,迟挥也很想有那么柔和。她现在在罗马,在一间望得见斗兽场的套房里。张子墨在她身边,两人是在计划游遍意大利的。现在她觉得这个计划有问题,她被张子墨算计了,她们到底是来感受热情还是实践热情的?这样事情经常发生,只好习以为常。
“唔…”半睡半醒的张子墨翻了个身,把她抱在怀里,迟挥翻个白眼,昨晚上陪这个混蛋去拍夜景,三点半回来的,五点半才睡,急色起来两个人谁怕谁。张子墨总是有说辞的,而她总是不知道如何解释,也懒得解释。张子墨说你解释不了就画成画啊,她觉得这种画如何画出来会被人评价为太热烈吧。
这么说的时候是她在上面。张子墨想抗议,但她只是动动手指。
她跟张子墨总是流着流着就变成过于湍急的河流,她怎么也想不通,其实按道理过了热恋期应该会缓慢下来,结果一点都没有,一直高烧低烧不肯恢复正常体温。业界评价张子墨现在是三色摄影师了,除了黑白还有一点红,而且开始出现那么一点不可质疑的气质,锐利得叫观者为之慑服。而迟挥的画开始变得有一点点温和。长期和她合作的画廊经理知道她这次要去意大利,说那下一次我们的展览主题就定为狂热?迟挥白他一眼,知道他开玩笑,也不追究这烂主意。没想到画廊经理兼策展人又说,“你和张子墨有没有想过放在一起展出?”
她不是没这么想过,但是觉得有点不合适,于是瞪了对方一眼以示拒绝。那样仿佛两个人的所有交流都公开化了,她不喜欢。她享受这种在公共层面的隔空回应,面对面亲密无间,是她们之间的事。比如此刻,张子墨又开始不安分了。
“张子墨。”
“嗯?”
“快起床。”
“不。”
“…说好去万神殿的哈。你要现在不起咱们就不要去西西里的。我马上就给Francesca打电话,”
“别别别,我起我起。”
说是这么说,张子墨的确起来了——以跨坐在迟挥身上的方式。
“你要我起床…先要给我点起床的动力嘛,嗯?”她拉着迟挥的手引向自己。
千里之外,赵仪正在店里看书。这次看的书是唐蔚她们刚刚发的一本小说。这段时间她生活规律得多,不再负责关店,甚至有的时候走得还早些,为的自然是去接唐蔚下班,然后去约会。说起来这约会有点儿呆,至少在别人看来她们的约会项目非常无聊——两个人可能去看个电影,如果都是爆米花片就不去,转而去超市买菜,然后回家一起做饭。或者有满意的酒吧,大概去坐一会儿,在吵闹起来之前就走。过得活像老夫老妻,没什么新鲜感。
哪知道这俩都很满足于这种生活。毕竟所谓新鲜,不见得就的是新的领域,一件事未做好哪知道还有那么多门道,一个领域未了解怎么知道还有这么多乐趣。知识如圆,未知随着圆的扩大而增多。生活未必需要多少仪式感,但是需要好奇心。
赵仪和唐蔚已经尝试了很多种意面的做法,肉酱面制霸;也烤了很多种不同的派,最后依然无法爱上苹果派。她们尝试自己制作香薰,冬天里橘子皮烤得微焦的时候有甜味,香气比肉桂还要迷人。赵仪说什么时候干脆去美国买套老别墅,冬天去住,两个人可以靠着壁炉坐着,里面有柴火燃烧,她们对坐着看书,镇日不发一语也快乐。
唐蔚摇头,赵仪也知道她不会辞职。她热爱她的事业。赵仪也享受这种懒洋洋的安定。如果不追求什么巨大的功业,活成她们这样其实也很好。
“我接了个活儿,”今天下班,唐蔚来到店里和赵仪一起,明天休息,晚一点去看电影首映,“什么啊?”“这个。”赵仪笑盈盈地把手机给她看,邮件内容是关于一本新书的装帧,“我还不知道呢,怎么就派给你了?”“你问我,我问谁去。你自己打听。总之啊,”趁着这边无人,赵仪搂着唐蔚亲了一口,“咱们往下就可以在一起干一件事了。”唐蔚轻轻推她,“你起开,我不带你玩。”“呀你升职了就不管我了吗…”
站在中间吧台的酒保即便见怪不怪也在摇头,看一眼地上的呆呆,人猫对视,甜得真齁。
齐雨在银行开存款证明,流水显示赵仪这个月的房租又到账了,齐雨想她生意肯定不错。她要去重新办签证,和Sarah一起先去欧洲转一圈,再回一趟美国,再回来。齐雨这次去美使馆办签证,说是旅游,为了增加可信度,好像只能表达自己和Sarah的关系,从而通过Sarah必然要回来表示自己也会回来,但这个说法隐含了自己有可能通过同性婚姻获得绿卡的逻辑,啊真是很麻烦。
这个麻烦先不想,去欧洲的事情还未详细计划,这事儿还需要她来做。Sarah说干嘛要计划,随性就好了嘛,玩到哪里是哪里。她就不,没有计划她过不了日子。没有计划,怎么保证Sarah会开心呢?她要去所有的博物馆,大教堂,Sarah想去塞纳河畔晒太阳,那也得去。还要去花神咖啡馆,有点儿烂俗,但是不能不去…
走出银行,看见自己的车停在门口,Sarah在驾驶座上,“你怎么开车来了?”“我来接你啊。不让啊?” Sarah一见她,立刻下来换到副驾驶座,“这边真的不适合开车,太可怕了,我开不了。”齐雨哈哈大笑,“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