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即墨和言聿才知道,今天是璃月的生辰。
也是琉月的生辰。
暮染在这里逗留了很久,璃月拿自己酿的花雕酒招待他,待至日暮,也不见暮染有走的意思,璃月知这样不妥,暮染还是已订亲之人,那些闲言碎语一旦传开,于他于她,都只坏不好。
暮染喝花雕喝的微醺,有璃月拦着,他才不至于太醉,像是意识到天色已晚,他才慢慢起身。
并不离开。
璃月不明所以,该说的告别话都说了,他为何还站在这里?醉了?叫外面的家从进来扶他走?
正思索着,暮染突然上前将璃月抱进怀里,同时,双唇覆下,吻上璃月。
言聿在一旁看的心神一跳,很不是滋味。即墨仅仅挑了一下眉。
璃月大惊失色,慌乱地挣扎,费了不小的力才把暮染推开,胸口剧烈起伏,小脸红白交错,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落。
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璃月带着气意道:“暮大哥,今天的事,我只当你醉了,还望以后……暮大哥能自重!”
暮染还是一副神色恍惚的样子,什么也没说,步履不稳地走出屋外,离开。
言聿还真担心暮染一个冲动就对璃月做出什么事来,刚想松一口气,却见琉月回来了。
带着满身风尘,神色冷厉,脸色苍白的不正常,背后的琉璃剑藏在剑袋下,唯有几点亮光透出,闪烁着同他眼睛一样的幽蓝。
即墨心道不妙,琉月今日,本不该回来的,以他现在极易失控的状态,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会令他追悔莫及的事。
言聿心里也咯噔一下,且不说屋内陡然下降的温度,端看琉月墨发无风自舞,衣袂翻飞的诡异模样,就已让他惊得不轻。
那边,璃月似乎也被这步步逼近的男子吓到了,本能地后退,直直朝即墨和言聿站的位置退来,即墨当机立断携言聿跃上房梁,安稳坐下,静观其变。
跃上来的时候,即墨正面看见了琉月的眼睛,那骇人的蓝色之下,藏着深深的不甘和嫉妒,致使他这双极好看的眼睛,彻底不见清明。
十之八九,他是看到了暮染吻她了。这个吻太不是时候,今天的琉月偏生极易被邪念操控,琉璃咒能将这本来微小的欲念无限放大,现在的琉月,恐怕已经失控了。
璃月退到桌边,退无可退,琉月欺上身来,把璃月拉进怀里,揽得极紧极紧。
头一次,当着她的面,不再隐藏心意。
白皙的指节捏起她的下颏,琉月粗暴地吻了上去,的确很粗暴,一点也不手下留情。
璃月吃痛,无奈反抗不开,琉月手劲大的吓人,她连痛的声音都来不及呼出,便被他堵死在喉咙里。
这个吻,缠绵又深长,琉月的手从她的腰上慢慢偏移位置,好似要开始下一步索求。
不仅璃月慌了,言聿也慌了,正要出手制止接下来一幕的发生,被即墨眼疾手快地按住动作。
“你我毋需介入太多。”
“……”不介入,难道看着璃月被他……?!
“这是别人的故事,命定的结局。”即墨解释,在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插手这个与邪咒有关的人和事,当时月夜会琉月,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想感受一下,究竟是冷到什么地步的人,身上能弥散出那么迫人的寒气,而那个冰寒入骨的人,从始至终也只对他说了三个字,你是谁。
那边,琉月丢掉琉璃剑,剑袋散落,剑挑翻了璃月的砚台,黑色的墨汁溅得满地都是,剑身上也是斑驳一片,剑稍还搁在砚台里,尚存的墨汁被浸染出幽幽蓝色。
即墨垂眸,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走。”即墨刚刚拉着言聿跳出屋外,大门被一股力道碰的关上!
琉月竟然还知道关门!言聿方才着地,不料背后一声乍响,委实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可以保证,琉月绝对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的任何声音!
长吐一口气,言聿带着沉重的心思跟即墨回了客栈。
“诗诗,琉月到底是个……什么人?”言聿躺在房顶上,双手抱头道。
瓦片冰凉,还有些硌人,言聿不由得想到今晚那个满身冰寒气的人,又哆嗦了一下。
他言聿,还是喜欢比较温和的人的,就像诗诗一样,没有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性情,只有……不苟言笑。
“不过一个被诅咒的,可怜人。”即墨站在言聿不远处,抬头望着浑圆的月亮,脸色如夜色晦暗不明,“他太爱璃月了,旁人的一个吻,他就如此疯狂。”
“唉……那个璃月美人…也挺悲催的!”
“暮染……”
“什么?”
“暮染,他没醉。”即墨淡淡道,“装的。”
“……!”
敢情诗诗早看出来了,都是有修为的人,没道理琉月看不出来,言聿心想,难怪他那么容易就……
逼迫自己放手,事到临头,不还是做不到么?
何苦呢?
东方破白,旭日初升。
璃月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内室的床上,被子盖的好好的,衣服也放在床头,昨夜的一切仿佛一场疯狂的梦,可身上斑驳交错的痕迹,还有四肢清晰的酸麻,都在深刻地提醒她,那不是梦。
琉月……
璃月苦笑,慢腾腾地坐起来收拾自己。
他是什么心意,她比谁都清楚。
这样的事,发生了便是发生了,她不后悔,也不伤心,唯一的感觉就是心疼。
……他连走都不告诉她。
大概是清醒过来的琉月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无法面对现实,只有选择逃避。一连月余,即墨和言聿都没见过他,这人好似人间蒸发,只有那片空地上被强力摧毁的几棵大榕树诉说着他曾来过这里,还撒过气。
即墨观察树被摧毁的程度,发觉那咒的邪力又增大了不少,大概是因为它得逞了一次,变本加厉了。
璃月还是如常,只是精神也有些恍惚,每天傍晚都会坐在窗边看夕阳,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似是在等着流离在外迟迟未归家的人,安静无比,执着无比。
日复一日,即墨和言聿都发觉,璃月眉见隐隐有蓝气闪现,诡魅一如琉璃剑的颜色。
暮染即将大婚,不知是因为太忙,还是受了什么限制,来画坊也不再如昔日那般频繁,坊间常言多好的一对才子佳人,也渐渐流传成公子有缘无分女儿福气浅薄……
这两个月,兴许他们谁都过得不好。
琉月再次出现的时候,已是金风涤暑,玉露生凉的季节。
回画坊的这天,又是月圆。
巧的言聿以为他是不受控制才回来的。
“事实的确如此。”即墨幽幽地道,“你仔细看看他,一脸的死气。”
闻言,言聿细细瞅了瞅,那人的脸色已不是用苍白可以形容,简直就是惨白,还有那双眼睛,以前只有瞳孔是蓝色,而现在,蓝色已蔓延至整双眼睛,教人分不清楚眼白和瞳孔的界限。
这幅模样,怎么看怎么瘆人。
琉璃月(七)
“他还残存一丝理智。”即墨观察琉月的一举一动,下定结论。
璃月一见他,本来一喜,目光触及他幽蓝的眼睛,笑容还未漾开便僵住。
琉月绷着一张脸,移步上前,立定在难得没有后退的女子面前一字一句道:“对不起。”
璃月张了张嘴,终是欲言又止,吸了吸鼻子,鼓起勇气第二次拦腰抱住他。
“琉月,你不用说对不起。”
琉月怔了怔,还是做出了回应。
与此同时,即墨注意到墙上那幅画,那幅只有一把琉璃剑的画,竟然也在泛着诡谲的光。这光不知从何而来,更不知是由什么在操控着,只见它越来越强,夜色已深,它将整个屋子照得透亮透亮,使得这不算大的空间里充满奇幻的迷茫感。
屋内相拥的两人被光色笼罩,他们二人不知是浑然不觉,还是无暇顾及它。
也不知是琉月自行收敛了还是怎地,言聿觉得,他身上那种仿若来自极地的寒气,竟不似往日那般逼人。
琉月突然面露痛苦之色,慢慢推开璃月,一手捂着心口,朝身后墙上的那幅画退去两步,琉璃剑被他一手弃在地上,啪得一声脆响,一如上次一样,剑将砚台挑翻,墨汁点点四溅,顿时一地狼藉。
这幅同上次重合度相当高的画面又一次出现,璃月没法再淡定,下意识地弯腰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