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睡。”水香中气十足,张牙舞爪的挣扎,“你放开我!我要去找齐大哥!”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找?”盛翰池眼神在包袱上转了圈,手腕一转,擒贼先贼王的解下她身上背着的小包袱,放到枕头下垫着,随即抬眼看她,再次强调,“我说,睡觉。”
包袱里放着她这些天辛辛苦苦做工攒的盘缠,她舍不得。
“哼。”水香不舍的看了眼自己的小包袱,气鼓鼓的哼一声,手脚并用的爬回床铺内侧,拎起被子罩住自己,“我睡觉了,你把包袱还给我。”
盛翰池看她一眼,抓起包袱扔过去。
屋内重归寂静,间或能听见悉悉簌簌的声响。
水香在包袱里摸索了阵,确定自己的钱袋仍在包袱中,才重重舒了口气,抱着失而复得的包袱斜盛翰池,嘴里不甘心的嘀咕,“我不去找齐大哥,齐大哥也会自己来找我的,到时候,你拦也拦不住。”
“……你睡不睡?”
“睡了。”
高贵冷艳的丢下这句话,水香翻了个身,避开他的温热,面朝墙壁,抱紧小包袱。半刻后,陷入香甜的美梦。
盛翰池听着她舒缓的呼吸,抬了抬眼睑,睁眼到天明。
次日清晨,水香少见的睡到日上三竿。身边人早已离开,她看了看盛翰池睡的一小条位置,挤了挤眼睛,晃着脚腕动两下,穿戴整齐,兴高采烈的跳下床,梳洗完毕后,抱着包袱,拖着瘸脚往门外走。
既然齐大哥已经到京城里,就一定落脚在客栈。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就那么几家,她一家一家去找,总能找到的。找到后,就跟着齐大哥一起回村,她这段时日攒的盘缠,虽不算多,但供他们二人回程度路上的开销,也是足够的。
她心头盘算的好,走出一截路后,才猛然发现身后跟着的两个家丁。她去到哪里,这两人便跟到哪里,好似黏在身后,怎么甩也甩不开。水香愣了下,瞥他们一眼,知晓定是盛翰池搞得鬼,也不吭声,没瞧见似的,抱紧包袱继续往门口走。
待走到门前,将将要出门,身后那两人却突然挤上前来,伸手将水想拦住,低眉顺眼的谦恭道:“夫人。”
“做什么?”水香往后退两步,抱紧包袱,眉头皱起,继续往前冲,很有威严道:“让开,我要出门。”
她试着往前走两步,那两人却屹立不动,她往左移,他们也往左移,她往右移,他们也往右移,将她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夫人,留步。”
“……”水香呆了会儿,轻咳一声,伸长脖子起范儿,拿身份压他们,“夫人现在要出门,你们让开。”
两位家丁头也不抬,却更是有底气,“恕属下无法听从。大人有令,这些时日,夫人都需静心在府中休养,大人不归,夫人便不得踏出府门。”
短短两句,听得水香直冒火,她双手一叉腰,不满的嚷嚷,“他要是一辈子不回来,那我一辈子都不能出去吗?”
“大人散职后便归来,还请夫人耐心。”
“我就不耐心,我现在就要出去!”盛翰池回来了,她哪还有机会出门找齐大哥?水香眉头皱的紧紧,憋一口闷气,不管不顾的往门口走,愤愤不平的念叨,“我就是要走,他管得着么?”
“夫人!”见她横冲直撞的就要出门,两位家丁大跨步,一个旋身,在水香面前半跪下,双手抱拳,“请夫人回屋!”
两个人雕像般立在面前,大有种她不回屋便当场以死谢罪的势头。水香喉头咕嘟两下,侧身避过他们半跪的行礼,撅撅嘴,不满的嘟囔两句,抓着包袱蔫蔫的回去小院。
方才出去时兴高采烈,不过半刻,回来时兴头尽失。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水香捧着脸,坐在桌边想了好一会儿,起身将包袱藏好,然后走到床边,掀开草席凉被,拽着枕头,一路往井边去。
夫人进了屋,就没了声响。翠微耳朵贴在门边听了会儿,在两个看守家丁的示意下,短了茶水进屋,一开门,对上的便是水香这幅逃荒难民的模样,她惊了下,赶忙放下茶杯,走过去帮忙抗席子。
“夫人,您这是……”
“洗被子。”水香坦荡荡,到了井边,铺下席子,兜头便是半桶井水。
翠微摸不着头脑,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跟着蹲下,摘了枕套,抛在木盆中清洗,“夫人夜里睡得不舒服么?是蚊虫太多?这些都是新换上的,应当不会沾身才是…………”
水香寻了把刷子,擦着凉席使劲搓,“脏了。”
“啊?……”翠微低应一声,继续试探,“奴婢瞧着,倒还算干净。”
“……”水香停了动作,转了下眼珠子,转脸看向翠微,义正言辞道:“被盛翰池睡过的席子,怎么可能还算干净呢!”
——
噼里啪啦洗完席子被子帐子,水香稍歇了会儿,便端了个凳子,坐去门口看街景。齐大哥既然来了京城,便一定会来找她。就算她出不去,齐大哥也会自己上门的。
这么想着,水香坐在凳子上,翘起脚,伸长了脖子朝外看,满含期待。
“夫人。”管家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见街上行人路过时,都好奇的瞥过一眼,着急上头,抹了把额前汗珠,冲翘脚晃腿的水香一躬身,“门口嘈杂,您累了的话,还是进去休息的好。”
水香眨眨眼睛,摇头,“我不累,不用休息。”
“您进去休息罢。”管家瞄着门口,再次娓娓规劝。
“我真的不累。”水香没听懂他的意思,站起来认真道:“我在等人。”
管家脸皱成树皮,瞧着水香不甚端正的坐姿,不便多言,只一叠声的规劝,“夫人,您进去吧,门口人多。”
“门外就是路,路上人能不多吗?”左一句右一句的,水香烦了,眉头也皱起来,奇怪的瞥了管家一眼,索性站起来,走到门口,扶着门板望眼欲穿。
管家瞧着她晃来晃去的身板,不甚满意的叹了声,小声叮嘱了守门小厮几句,回去后院处理旁的事。
他一走,小厮们也不搭话。耳边没了嗡嗡声,水香松了一口气,重又走回板凳处坐下歇息。她鼓着脸闷闷。虽不知道管家为何三番两次让她进屋,但从管家着急火忙的态度里,也能瞧出点端倪。估摸着,又是她哪处不得体,惹了旁人笑话罢。
想到这些,水香心被石头击中般难过。她抿抿嘴,跳下板凳,继续去门边张望。反正齐大哥来了,她快要回家了,以后这些,也不重要了,犯不着难过。
她这么安慰自己,便听得身后一道温软女声,稍显诧异的尾音微扬,“姐姐?”
这么叫她的,只有秦霜叶一人。
水香瘪瘪嘴,不甚情愿的转身,盯着秦霜叶看了眼,没搭话。
她不搭不理的,秦霜叶倒也不在意,走过来睁着氤氲的水眸惊喜有加,“姐姐今日怎么来了?”说完,她顿了会,侧身吩咐了侍女几句。侍女应一声,匆匆退下往原先儿来的方向去了。
“有事。”水香抛下两个字,转过脸继续看街口。
秦霜叶走过来,挨在水香身旁,提着笑,也朝路边瞧,边善解人意的搭话,“姐姐也是来等相公的么?今日时辰尚早,可能要等上一会儿呢。”
“等相公?等什么相公?”水香移开两步,与秦霜叶拉开距离,循着她的话头心不在焉的接了句。
秦霜叶低头微笑,脸颊微红,轻声道:“每日散职,我都在这等相公归家的。”
模样娇羞,柔软美丽如天边红霞。
水香心头猛地一缩,别过脸,冷哼一声,“那你等吧,我回去了。”眼见着太阳西斜,齐大哥应是不会来了。水香呵笑,抓了板凳,转身拖了瘸腿要回去。
“姐姐。”恰巧侍女归来,秦霜叶喊住水香,接过侍女手中捧着的一只绸缎枕头,不舍的摸了摸,递过去,笑道:“这是相公用惯了的软枕,有助眠功效。”
绸缎裁剪成的枕套,瞧着光滑得很。
水香不自觉的把手背到身后,在衣角蹭了两下,撇了撇嘴,斜眼看秦霜叶,“给我做什么?”
“这几日相公歇在你那里,我怕他睡不着,所以……”秦霜叶轻声细语,垂眼看软枕,面上一派温柔。
呵。
宽容大度,高门贵女风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