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安和低喃一声,把银袋抓到面前,开了绳结一颗一颗数。袋子里满满一袋银馃子,有麦穗样的,有梅花样的,有锦鲤样的,各式各样,一时间数不清具体有多少钱。
安和舔舔唇,把钱袋收起来,寻思着待会儿找个小秤,称一下到底多少钱。她好找贺长云对账。
她坦荡荡的将银子收下了。伶香心里却七上八下,犹犹豫豫的挑碗里的米饭,食不下咽,拦住安和,“你真要收他的银子,把人留下来?”
“有钱不赚,我看着像傻子吗?”
“但是……”伶香不放心,“他待在这,万一那个大小|姐又来,怎么办?”
“……他东西都搬来了,我们不让,他就听了么。要是林安秋再来……他自己出去处理好了,与我们何干?”安和挥挥手,抓起筷子,夹了少见的星点油渣给伶香,“不想那么多,刚刚我们还说呢,活着最重要。有了这些银子,我们吃喝也宽裕些。”
饶是这么想,刷洗完碗筷,安和在厨房磨蹭许久,才捏了手心,往屋里走。贺长云斜倚在炕上,卷着一卷书,正垂眸细看。
见安和过来,他抬抬眼,自发的让出一小片位置,“上来吧。”
“……你。”
“银子数过了没?”贺长云盯着手里的书,说着却是另一桩事,“够不够,不够我再添点。”
“您指什么?”安和索性破罐子破摔,坐下来好好同他说道,“若是一日三餐,铁定是够的。若您还想买其他东西,铁定是不够。”
“其他东西……”贺长云咬着这句话,低吟一声,而后挑眉,“指什么?”
“……”本以为他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会如上次般暴跳如雷,谁知此次,他却老神在在,不以为意。安和一下子噎着,想好的措辞也说不出口。
贺长云却是越靠越近,贴着安和微凉的耳朵,笑意晏晏,“那若我买你,要多少钱?”
他靠的太近,呼出的气太过温热,安和浑身一颤,先前的闷气随之消失殆尽。她往后缩了缩,不自在的别过脸,语气生硬,“……我很贵,你买不起。”
她本想说不卖,转念一想,又生生改了口风。娼门子就该有娼门子的样子,她若是不承认,被贺长云抓了话头,还不知他又会吐出什么惊人之语。
安和说完,低着头,静等贺长云反应。
贺长云却轻笑一声,再次靠近,“那我很便宜,你买我好了。”
“……你。”
“只管一日三餐便可。”
安和惊诧于他的言论,结巴片刻,强撑着冷漠拒绝,“只管一日三餐我也买不起,我连自己都养不活。”
贺长云轻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我给你银子,你养活自己,也顺便养养我。……我刚才给你银子了,你也收下了。”
“所以,你现在,必须得养我。”
——
想起那晚的事,安和便止不住的皱眉头。那晚她懵了神,左绕右绕,便被贺长云绕进了死胡同,再回过神来,他已经坦荡荡在她家中住下,每日驾马车上朝,驾马车归家,极为听话守规矩,像是真的卖给她似的。
安和头疼的使劲的搓了搓手里的衣服,无奈的叹一声,拧干衣服,端了木盆往家走。对面迎面过来一个高挑的小媳妇,手里拎两条还在蹦跶的草鱼,见到安和,眼睛一亮,快步过来,亲热的勾住安和肩膀,熟稔的打招呼。
“安和姐。”
她走近了,安和稍稍回想下,才记起来人是村里的新嫁娘,好似是村东头李家的。第一次收到如此热切的对待,安和眨眨眼,不大自然的轻咳一声,点头答应,“……李家的。”
她不知该如何称呼,新嫁娘倒也不在意,依旧笑呵呵的挽了安和臂膀,还将手里拎着的两条鱼硬塞进安和手中,“来,安和姐,这两条鱼是我家男人刚网回来的,你拎回去吃。”
“这……我不用,好好的鱼,你们自家留着吃便好。”安和拒绝。
“哎呀,我特地拎来给你吃的。你要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新嫁娘也很强硬。
推辞不过,安和只得连声道谢,接过草绳将鱼挂在手中,两人并肩往家走。
见安和收下了草鱼,新嫁娘脸上的笑容更大,挽着安和的胳膊更使劲,声音却压低了三分。她凑近几分,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安和姐,我能问你个事么?”
“什么?”
“就是……”新嫁娘却忸怩起来,支支吾吾,“你家男人怎么那么听你话?……你在床上,是不是有什么绝技?能不能……教教我?”
——
一脸窘迫的劝走新嫁娘,回想新嫁娘半信半疑的模样,再瞧瞧院子里坐着的贺长云,安和瞧着拎在手中活蹦乱跳的草鱼都有点反胃口。
白一眼坐在院中看书的贺长云,她压压胸口的恶心,径直走进厨房,去寻伶香。自贺长云来了占领小院后,除了侧屋,伶香呆的最多的便是厨房。
安和轻车熟路的进厨房,走到伶香身边,把手里拎着的两尾鱼递过去,“李家娘子给了我两条鱼。”
“哎,正好,中午蒸一条吃。”伶香拍拍手,端了木盆,放点水,把鱼放进去洗去鳞片上沾染的灰尘,再反手一捞,握了菜刀削鳞,一面儿杀鱼,一面儿问安和,“好端端的,她送鱼给你做什么?”
“……”安和鼓脸,舔舔唇,模棱两可,“就问贺长云……”
“哦。”自上次后,贺长云与安和一直是村里闲谈的对象,伶香见怪不怪。但提到贺长云,她却又想起一程子,于是她捅捅安和,小声问:“你现在,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
“他们都说你是勾了贺督军三魂的外室。”
“我才不是。”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的。”伶香乐成其见,手里菜刀使得更为灵巧,“这不比说你是娼门子好?你要再用点力,让贺长云把你接进府里做个姨娘,那日子更是美滋滋。”
鱼在刀刃下挣扎,鱼尾一甩,满鼻子土腥味。安和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别过脸按住胸口,哇啦,便是几声干呕。
“你……”伶香睁大眼睛,“会不会是……”
安和看看伶香,抿紧嘴巴。她回忆上次葵水日期,这才发现,她的葵水,已经迟了好久。
第38章 姻缘债(二十)
“不会是,怀孕了?”伶香举着铜勺,眼睛瞪大。
正巧贺长云听到动静,撩开厨房的门帘,进来便听得这句话,惊诧片刻,扭头便跑。门板咣当一声,安和再出去看,人已经跑没了。
她抿抿嘴巴,掏出手帕擦了擦嘴,不言语的走到院中坐下。伶香盯着依旧在吱呀晃动的门板目瞪口呆,好半晌回神,走到安和身边坐下,轻咳一声,觑安和脸色,为贺长云找补。
“那个……外面好像有人喊贺督军。”
都见到贺长云转身便跑的绝然样,还想着打圆场,安和瞥一眼佯作镇定的伶香,瘪瘪嘴,一语双关,“我是肚子……不是耳朵,我耳朵现在还挺好使。”
“……”被安和这么挑明,伶香松了口气,瘫下来有气无力,“那你准备怎么办?”
贺长云根本不是被别人喊出去的,他可能只是,不想要这么孩子,所以装作不知道,甚至,转脸便跑。
安和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贺长云,她沉默了会儿,舔唇,“我想……”
话未说完,门板又是咣当一声响,贺长云拉着一个年纪略大的中年人进来小院。中年男人挎一只木箱,文人帽耷拉在眉前,气喘吁吁。
是村里为人抓药治病的甄大夫。
贺长云衣衫也有些凌乱,不复往常的云淡风轻,扯了甄大夫的袖口,将人甩到安和身边,急切道:“你给瞧瞧,内子的身体究竟如何?”
甄大夫扶着帽子,好脾气的寻了个凳子坐下,右手搭上安和右手脉搏,凝神听了会儿,再换左手。而后,沉吟片刻,对着贺长云紧张的神色,想着这些天村里的闲言碎语,斟酌道:“是有些……”
“有些什么?”
安和还未反应过来,手腕处脉搏已经被甄大夫探完。大夫说话,又是吞吞吐吐。她心提到嗓子眼,抚着胸口皱眉,追问大夫,“怎么了?难道它……不好么?”
“对对,有话赶紧说,别吞吞吐吐的吓人。我瞧着我们家安和挺好的……”伶香也不耐烦了,帕子一甩,催促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