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一脚终究是没有踢下去,亓司羽却被迫换了一辆马车。
换车就换车吧!好歹人就在不远处,总能找到机会说两句话的。
也不知薛陈瑜是多久没有睡觉了,他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晌午才醒来,醒来时马车已经到了金沙坞。
金沙坞是洛家势力范围与七十五联相接的地方,过了金沙坞就等于是到了七十五联的地盘了。
一行人在金沙坞最大的酒楼落脚,司徒慕特意叫了一大桌子菜,大多是平时亓司羽随口念道过的,虽然并不是薛陈瑜做的,但亓司羽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感动。
但这感动只维持到薛陈瑜出现在饭桌前。
薛陈瑜是不怕亓司羽的,所以进了酒楼大摇大摆地就坐到了亓司羽这桌,司徒慕似乎也不太怕亓司羽,竟也坐在了这一桌,其他人则就没这个勇气跟分量了,纷纷在其他桌的位子上落了座。
亓司羽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一直埋头苦吃着,那边薛陈瑜却是挑食的毛病犯了,自己吃不下还要拖着别人也吃不好,一直面含春风地跟司徒慕说着话。
亓司羽看出来了,薛陈瑜就是个焉坏的,以前他是真不跟自己计较,不然她怎么可能从他手中捞到两次打赌的战利品。
亓司羽还看出来了,司徒慕的脾气十分不好,没说几句话就气得捏碎了一个酒杯两双筷子并一把椅子。
亓司羽只好时不时出来打个圆场。
一顿饭吃得十分微妙。
后半顿饭几乎就是司徒慕幽幽地盯着薛陈瑜,薛陈瑜则漫无边际的将瞎话。
好不容易吃完饭,司徒慕终于开口了:‘我看薛城主也休息得差不多了,现在也算是在七十五联的地盘了,不如就此别过。”
“且慢,”薛陈瑜虚虚一拦众人,“大当家是七十五联的大当家吧?”
“这不是废话吗?”旁边有人帮腔。
薛陈瑜点头:“既然如此,薛某到了大当家的地盘难道大当家不该尽地主之谊招待一二吗?”
司徒慕抬手阻止了旁人搭话:“薛城主的意思是刚才那顿还不算。”
“自然不算,”大冷天的,薛陈瑜还摸出了把扇子摇了摇,“我既还没有踏进大当家的府门,也没有喝一口大当家的茶,怎么能算……难道大当家是看不上我丹枫照落城,觉得薛某不配到府上一坐?”
司徒慕的表情有瞬间的扭曲,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就是想撵人走也不好明着来了,何况酒楼里鱼龙混杂,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里。
就等着看两家的笑话。
司徒慕冷冷一笑:“薛城主哪里的话,既然薛城主想要同我们一道,我们自然是欣然往之的。请~”
虽然说是这样说,接下来的几日,亓司羽都没再见到薛陈瑜,司徒慕扬言要赶路,一路上他们就几乎没有听过。如此没过几日,一群人就回到了大当家府上。
一进门,司徒慕就命人给薛陈瑜泡了茶,等薛陈瑜刚喝上一口,司徒慕便开口了:“如今薛城主进了我府邸也喝了我的茶了,还请薛城主自行离去为好。”
亓司羽听着他冷冷的语气,眼皮子跳了跳。
薛陈瑜却依然笑着,还慢条斯理地又抿了一口茶,仿佛那茶真是人间至品,但亓司羽知道,薛陈瑜本身是只爱喝普洱的。
司徒慕的神色很不好,相较而言,薛陈瑜仿佛才是这厅堂的主人,他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礼貌地告辞。
亓司羽咬着下唇,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薛陈瑜就真的那么一步一步潇洒地走了。
走了?
真走了!
假的吧?
亓司羽呆呆地望着那个背影,整整七日,两人没有正儿八经说上一句话,薛陈瑜也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
亓司羽正在想到底是哪儿出错了,突然就被司徒慕一把揪住了头发,“人都走了还看,你到底是喜欢那张脸,还是那两兄弟你都喜欢?”
亓司羽瞬间眼泪就出来了,但她强忍着疼痛,努力地将眼睛瞪得溜圆。
这人果然是疯了,亓司羽想。
不然他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恶毒的话,她从前是在最无助的时候遇见他的,一口包子的恩情她刻进了脑子里,后来每每无助的时候,她都会想起有这么一个人,心里就会觉得暖,可现在……现实却如此面目全非。
比起头皮的疼痛,心里的刺痛更加让她难以接受。
亓司羽在意的很少,但正因为少,才更加珍惜没一点一滴。
司徒慕揪着亓司羽的头发不肯放,见亓司羽不回答,他的神色反而越发扭曲了,本来清秀的一张脸变得犹如罗刹……
在亓司羽怀疑司徒慕是不是想把自己的头发硬生生扯下来的时候,他才终于松了手,继而又伸手极尽温柔地抚了抚亓司羽的头。
亓司羽瑟缩了下,抱着头蜷进了椅子里,神色有些呆滞。
司徒慕看看亓司羽又看看自己的手,最后叹息一声:“抱歉,我以后会注意的,你也记得乖乖的……薛家有什么好的,等你嫁给了皇子,以后做了皇后,天下都是你的,你还有亓家跟七十五联做你的靠山,没有人敢欺负你的……所以,你要乖乖的,乖乖的……”
司徒慕一直将“乖乖的”重复了许多次。
亓司羽无声地看着他,这人大概是疯了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偏执的想法。
他所谓的乖,所谓的好,真的就是对的吗?
但亓司羽也只是想想,终究什么都没有再说。
后来,亓司羽又被彻底的关了起来,每天除了有人准时送来一日三餐连话本子都没有了,她要实在无聊,外面送来的也都是些女则之类的书籍。
冬日的午后难得见了太阳,亓司羽趴在窗边上不想动,日子过得平淡如水,没有波澜起伏,更没有暗藏汹涌,好似一切就要这样细水流长的走到尽头。
薛陈瑜没有留下任何承诺,也没有再试图联系她,一开始的盲目自信渐渐变成怀疑。
不是怀疑对方,而是怀疑自己。
自己就这么同意了嫁给别人,为了四哥哥的药她可以不管名声,不顾及天下人的眼光,但凭什么要别人也陪着她疯陪着她闹。
薛陈瑜还不是亓司羽的谁,他们之间,除了挂在腰间的玉坠子以及放在心头的爱恋,还有什么牵绊吗?
或许有……亓司羽想,也或许,以后,就没有了。
第四十三章
这种自我怀疑一旦在心里落了根,随着时间,就开始疯狂的生长,疯了般,汲取过去的每一丝甜美。
亓司羽日渐消沉。
某天夜里,又下起了大雪,大雪下到半夜,司徒府的一隅突然着了火,亓司羽在院子里站了一夜,看着红透的半边天空,大雪渐渐将覆上她的头,她的肩……
待到天亮时,亓司羽的手脚都是僵的,但最难受的还是心,空落落的,就如同这天灰蒙蒙的天,好似会一直这样灰暗下去。
亓司羽花了好长时间才把自己从雪堆里弄出来,僵硬着身子往屋里走。
身后,一道白色身影一飞而过,一片白色的羽毛夹渣着空中鹅毛般的雪,纷纷扬扬落到地上,又很快被雪掩盖。
羽者,鸟之翼也,音之末也,习习也。
习习笼中鸟,举翮触四隅。习习池中鱼,摆尾游八方。
然后,她却没有看到。
侍卫冲进来时,亓司羽才走到门口。
“姑娘刚才可有看到什么东西进来?”身着软甲,配着长剑的侍卫长大声询问道。
亓司羽看看四周,摇头。她的唇还是冻僵后的紫色,整个人都有些苍白。
侍卫长便多看了她几眼:“为了姑娘的安全,还是请姑娘让属下门进屋看看。”
亓司羽往旁边挪了几步,到底腿脚还是麻木的,一不小心绊到了脚,跌落在地上,吓得几名侍卫扶又不敢扶,又不好意思直接撒手不管。
亓司羽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管自己。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敛了心思赶紧进了屋。
屋内的炉火烧得旺盛,一开门,就顺着往外冒,热情将亓司羽身上残余的雪烤化,晶莹的水珠就挂在她的发梢和睫毛上……趁着渐渐红了的眼角,惹人爱怜。
婚礼的日子定在十一月十四,亓司羽在司徒府没待几天,就又上了马车,这回的马车队可不比她下山那会儿,光马车就有整整上百辆,一路虽没有吹吹打打,但也算浩浩荡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