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自然流畅一气呵成,直到看清滚下来的人,他才身子一僵。
可已经晚了。
翻滚的粉球畅通无阻,立于下首的白衣公子蹙眉出手,将人一把捞进了怀里。
已经摔得七晕八素的亓司羽抬头就见一人正担忧的望着自己,这人眉眼俊俏,鼻梁挺直,红润的薄唇微微上扬,那模样……嘿,真的认识。
可是……又好像哪里不对,她见过的那人,有这么温柔吗?
这一黑一白二人,正是提前到夕月城等亓司羽的薛家兄弟。
薛陈瑞惊疑不定地看看怀里的人,又看看僵直在一旁的薛陈瑜,霎时懂了!怀里的少女可不就是自己一直吵着想见的某人。
倒果然如他哥所言,五官绝对没有丹凤美艳,一双眸子却灵气逼人。即使是喝醉了,也如一汪碧水,粼粼清清。
亓司羽困惑地皱眉,眸中惊艳散去,红艳的嘴唇不满地嘟起,她伸手想摸摸他的脸确认真假,手至半空却两眼一翻昏睡过去。
落在后面的沈家兄妹这才赶上来。
薛陈瑞淡淡看了两人一眼,抱起亓司羽往楼下走去。
沈落梅拍拍自己的脸蛋,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去,一边道谢一边欲言又止。
薛陈瑞只当她是担心,也没多问,直到几天后,他才知道沈落梅当时大概是想让他别碰亓司羽。
他早听过关于她的一些传闻,所以来见她之前就做了不少准备,可显然还是不够,虽然没遭血光之灾,可就因为那一抱,他损失了黄金万两——三家位于京都黄金地段的旺铺走水。
第九章
沈玉竹立在后头不知为何脸色惨白,他目光落在空处,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直到沈落梅转头唤他,他才魂不守舍地跟了上去。
行至二楼,沈落梅又轻唤道:“哥,去叫车。”
沈玉竹本能的想拒绝,话到了嘴边,又瞟了眼几人,咬咬牙去了。
一楼大堂旁设有等候厅,与大厅之间两只隔着一面水墨四君子屏风。此时已过了饭时,厅里厅外竟空无一人,只余一片繁华后的寂静。
厅堂左右,雕花木窗半敞着,前院枫林及后院的荷塘一览无余,盛夏已过,枯败的荷叶耷拉在水面,透过横竖交错的窗棱看去,似一幅幅小品,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薛陈瑞寻了个靠窗的软榻,将怀里人小心翼翼地放下,还贴心的将窗户掩上,才退到了一旁。
沈落梅神色微妙地道谢,凑过去用目光认真检查了下亓司羽的情况。
看起来还好,大概是因着醉酒身体放松,并没有拉伤,又因楼梯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于是连个擦伤都没见着。
沈落梅汗颜,抬手想去戳亓司羽绯红的脸颊,最后忍了忍,没敢下手。
薛陈瑞看了一会儿便扭头去看姗姗而来的薛大公子。
趁着无人注意,一直勾起的唇角拉直,垮着一张脸,哀怨的冲着来人使劲儿地眨了眨眼睛。
可惜薛陈瑜心情不好,根本无暇顾及他,进来后直接在亓司羽旁边的软榻上假寐起来,从始至终都旁若无人,连敷衍一下都懒得。
薛陈瑞摸着下巴琢磨薛陈瑜到底是生气多些还是郁闷多些,虽然他平时在外面也很冷漠,毕竟要收敛周身煞气就要废他不少心力,所以他更是很少再有其他情绪。
像今天这般明显的情绪浮动,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薛陈瑞悄悄望着两人,嘴角勾起,心下生出许多好奇。
没人说话,室内渐渐安静下来,室外也是一片死寂。
沈落梅后背发凉,直觉得周围有些静得过了头,她摸了摸手腕上的天蚕丝,转身站起,目光警惕地扫向屋内两人。
薛陈瑞就立在几步外,微低着头,上扬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挡住了他眼中的情绪,背光的侧脸线条优美流畅。
察觉到沈落梅的目光,薛陈瑞抬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浅笑。
刚才一瞬间的疏远感仿若错觉,随着这一笑烟消云散,眨眼间,又是一派温暖和煦,如初生的太阳,让人心生暖意。
旁边的黑衣人却是冰雕玉琢而成,淡淡的寒意不断溢散,但看过去时,又觉得这人只是慵懒,他整个陷在阴影里,呼吸绵长,不言语,不动作,但却极有存在感。
倏而间,十来把雪亮的刀光带着呼啸的风声,从四面八方破窗而入,将一室的安静打破。
这厅堂本也不大,十数名黑衣人挥舞着刀刃在室内腾挪,很快就将四人围堵在了窗边的角落。
沈落梅没动,这些人身手都不差,她不确定自己能应付,毕竟除了轻功以外她的功夫真的很一般。
只是不知为何,身旁的人也没动,他就跟亓司羽一样,似乎已经睡着。
不管是不是真的,沈落梅都暗自佩服他的这份沉着。
三人不动,薛陈瑞又正好挡在前面,他叹息一声,抽出腰间的折扇架住了砍过来的大刀。
两厢碰撞,灌入真气的竹制扇柄发出一声悦耳的脆响。
薛陈瑞微微一笑,将一柄折扇舞得行云流水,挡、挑、抹、点、刺、扫,轻轻松松就将屋内所有的刀光剑影都压了下去。
他本就一身白衣,姿态又洒脱,只立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何况还在御敌。
但他却闲适得很,甚至还有工夫调侃几句。
“相逢是缘,诸位怎这般心急?”
“……”
“不如坐下来喝杯茶可好?”
回答他的,是更加猛烈的进攻。
即是美人,亦是高手!
沈落梅两眼放光。
利器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黑衣人刀势又急又狠,却碍于地方狭小无法发挥人数优势,只是将屋内搞得一片狼藉。
那架漂亮的水墨四君子屏风和另一边窗下的桌椅混着被撞破的窗棂,零零碎碎,散落一地……看得叫人心疼,那可都是上好的降香黄檀木啊!
黑衣人眼见攻势不能寸进,其中一名突然打了个手势,原本还急于进攻的一群人突然改变攻势,开始以围为主,这群人一边挥刀一边从嘴里发出一些奇怪的音调。
那音节时快时缓,低低沉沉,听来十分奇怪,多听一会儿,就觉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燥意。
沈落梅暗叫一声不妙。
果然,那声音响起不久,薛陈瑞原本散漫的挡势就变了,他烦躁地挥舞着折扇,脚下一步踏前,露出身侧一个好大的空档。
就见一名黑衣人立刻向那处冲去,哪知薛陈瑞的步子在半途一收,挥出去的折扇脱手而出,在空中极速旋转,平平一扫,打开的扇面轻轻划过黑衣刺客的脖颈,看似轻柔,那人却整个飞了出去。
折扇杀了一人,又轻飘飘飞回薛陈瑞身旁。
御扇?
另一名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愣神,下一刻,惊觉胸口一凉,他伸手想去摸,身体却软软的不听使唤……
折扇一合一开,档住了一滴飞溅的血珠,雪白的扇面顿时多了一抹艳红,如同寒雪深覆间,一朵红梅初绽。
身旁的薛陈瑜似乎被刺客的声音吵醒了,猛然睁开的眼中带着些莫名的寒气,但是眨眼间又似错觉般弥散开去。
大概是觉得坐得太累,他漫不经心地坐起身子,揉着眉心准备起身。
就在这时,一柄细小的飞刀刺破身后的墙壁,速度奇快却悄无声息的飞了过来,只在破墙时,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但这已经足够,薛陈瑜抬手就预去抓,眼角却是一花,有什么东西突然撞了过来,定睛时,却见亓司羽已经扑近。
很奇怪,周围明明很吵,他却听到了飞刀入体的钝声,还有少女压抑在唇齿间的闷哼声。
薛陈瑜下意识伸手将人接住,望着怀里又一次昏迷的人……神色终于肉眼可见的变了,原本是倒映着明月的粼粼湖面,虽冷淡,却赏心悦目,这会儿功夫,却是乌云障月,活水变幽潭,静默着,再不见一丝波澜。
“杀。”
就在这个‘杀’字响起的瞬间,薛陈瑞终于动了,他前踏几步,折扇被他丢在一旁,修长的手指握上身侧银白的剑柄。
那是一柄剑身不足三尺的秀气小剑,通体冰白透亮,好似整个都为冰凌所造。
与其说是杀器,倒更像是挂在身侧的装饰。
但厅堂却因它奏响了死亡的羌笛,临死前的闷哼声此起彼伏,小剑似飘乎的闪电,在场中闪烁不定,竟再无人能抵挡一招半式,站着的黑衣人越来越少,空中洒出的鲜血却越来越多,喷洒的红艳被剑气扭曲成各式各样的红花,含苞,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