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掸了掸衣袍,回头对宿春道:“我今夜带你走,见一个人。”
宿春摸着小心肝,只点点头。
容止出入公主府真的就像在逛自家园子一样。
宿春一直注意着容止的身体状态,遗憾的是,他能带着宿春翻过墙头,穿过长街小巷 ,但没有一点要晕倒的迹象,精神看起来还很好。
他们最后立在一处府邸的屋顶上。
第16章
夜里吹着凉风,宿春有些不解,两个人好好地站在人家屋顶上,活像贼。
当然,她像贼,容止则像仙。
她想要开口问他作甚,容止的食指却抵在唇前,微风拂面,撩起耳郭后的鸦发,两个人就静静站了会,云破月开,视野开阔起来,宿春瞧见这处宅邸所占之地极大。虽然略微逊色公主府,可当中的奇花异草,假山怪石,亭台水榭,流水小桥,到底是透着六七分的精巧在其中。
又过一盏茶的功夫,有人走过穿堂,穿着一件水红的长衫,他身后一为则穿着一种娇嫩的鹅黄色。一眼望上去倒是很般配,这个时候富贵人家就爱如此,哪种颜色鲜艳惹人注目,就穿哪一种。古人审美和现代人的审美不大同,宿春只有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两个妖艳之人。
相比之下,容止一身素色,真是如玉皎洁。
等人走近了,宿春才发现,那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竟然还是个熟悉面孔,除了江离又能是谁?
“认识吗?”容止悄声问道。
宿春点点头,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从前打扫他的藏书室时发现那本《论语》她就该知道,那时候容止已经开始怀疑她了。偏生她脑子里有坑,傻傻还在演。
“好极。”容止道,然后坐在了屋顶上,对宿春道,“你不若站着替我望风。江公子今夜要做一件大事,你可要好好看着。”
宿春哪里知道他是什么心思,这样站在屋顶上,像个活的醒目的等着护院拿箭射她的靶子,她自觉躺了下来,枕着自己的手,看着星空道:“我在望风,正好好看着呢。”
她扭头又对容止道:“宇宙多么浩瀚,世界如此奇妙。”
奇妙到老子好好的就穿书遇上白皮黑肚的俊狐狸,宿春暗暗道。
“的确。”容止含笑道,下一秒话锋却是一转,“你看天有何用?江公子所做之事,你就一点不关心?事关身家性命。”
宿春看着天突然就孙连成附体,道:“你对宇宙一无所知。”
容止:“.…..”
他一手敲了她的额头,无奈笑道:“今个才知,你的身家性命竟是比不上你眼中的宇宙。”
他发音清晰,两人几乎是并排着的,声音传到耳里,宿春抬眉,道了句:“这关我的身家性命?您说笑呢,我不过是公主府上的一个小丫鬟。”
“你可还记得江淹?”容止道。
宿春感觉不对劲,撤了手,坐起来认真道:“如何?”
“这二人沾亲带故,此次桓远与江淹密谋谋反之事,江公子也有参与。一朝败露,你便活不了。”容止淡声道。
“尽是扯。”宿春除了对容止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外,对于其他都有很强的承受能力,她道:“我在此之前赎身便好。”
话音落下,她听到纸张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声响。
她一个学书法的也不是文盲,细看之下才发现,容止从袖中掏出的事一张卖身契。
嗯,她的卖身契。
宿春:卧槽!
容止慢慢将她的卖身契摊开,然后又折叠好。
宿春:“…….”
。
第17章
宿春心里炸了,瞧着卖身契,感觉容止是要拿她的命玩玩。大佬玩人都是这么的有技巧。
“他们谋反干我何事?”宿春最终垂头问道,很是失落,这个时候像她这样的奴仆,卖身契也就是命根子,命根子不在自个手上,心里都空落落的。
容止哦了一声,扶额想了想,给她一个解释:“江淹勾结江离背叛公主,你又同江离有干系,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以公主的性子,想来会暂且放过你,可是,其他人就说不准了。”
“你又如何知道我同这人有干系?”
容止笑笑:“因为江公子在喊你。”
宿春被凉风一吹,仔细一听,好像还真的听到江离喊她的声音,
“宿春?”
宿春:“.…..江公子眼神真好。”
江离站在台阶上,仰着头,眉头上挑,看着两个人,不解道:“深更半夜,你二人坐在屋顶之上,月色又如此只好,在下岂是瞎子?”
“你还记得我,倍感荣幸。”宿春的心情跌落到一个谷底,随口道了几句。
江离盯着宿春,眼神自然转向她身边的容止,见他气度不凡,嘴角噙笑,便拱手道:“阁下是谁?”
他这般的口气,若是知晓容止的身份,怕是后悔莫及。宿春没有在意他将自己忽略的事实。站在容止身边,她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龙套。
容止笑而不语,悠悠瞧了眼身边的宿春,淡然道:“可曾瞧见了?我今夜便是带你来见此人。”
宿春懵逼地看着容止,月色下他的肤色白的像是透明的一般,长眉舒展开,完全看不出身体上的枯竭。
“我见他作甚?”宿春皱眉。
“好好瞧瞧,你可曾见过江淹?”容止问道,负手居高临下,衣摆被风吹的晃动,眸子里含着月光星火,好看极了。
宿春细想了一下,容止仿佛已经对她了如指掌了,连偶遇江离这个小插曲也知晓,如今提起江淹,她便想起江离当时的介绍。
江离是江淹的堂兄。
“江淹是公主府的一个面首,而江公子拥有一个这样阔气的院子,你是公主府出来的婢女,眼光想来有一点,略微一想便该知晓,你说是不是?”容止的温和道,视檐下人为空气。
他一说,宿春想想还真是,她居然狗逼地信了,还激动了一次。
嗯,容止都见不得她这么蠢,今夜要给她脑子里的坑填土了。
江离问话被容止晾在一旁,他是高门大户家的公子,脾性没有宿春好,当下蹙眉,表情透着不悦:“二位是公主府的人,夜间来此做贼可是很开心?”
宿春瞥了他一眼,理所当然点头:“我好开心,就凭我是公主府的人,今夜来你府上踩点,想来过几日你便要来公主府做客,到时候你可以好好拜见我家公子。”
江离脸一沉,山阴公主谁人不知,他看向容止的眼神便带着些许的不屑,像是看不起,又像是可惜。
宿春不去维持原主的人设,看起来就显的较为奇特。
她这一番话激的江离道了句放肆。
然后让她暂时回到原主的人设。
“你不过区区一个奴婢,谁借你胆子敢如此同本公子说话?”江离斥道,同当日那个翩翩公子截然不同。
容止这时笑出声,声如低缓的流水,他说:“我借她一个,你也不过区区一个庶子。”
他这话像一把刀,直捅江离的心窝。
第18章
江离此人最恨的不过如此,此番他面色涨红,怒视容止,面容不复平静。江离不是建康人士,家中派他从洛阳南下,身份一直对外保密,容止轻易说来,让江离愤怒同时留有一丝疑惑。
“敢问阁下何人?”这一次江离恭恭敬敬问道。
态度转变之快惹的宿春一笑。这边容止倒是笑道:“我二人从公主府来,你应当知晓一二。不是吗?”
容止说的没错,江离起先赠宿春书籍时便已打听了宿春的身份,得知其只是一个婢女,且还是公主府的婢女,那棵折花的心便远去,惹谁都不要去惹山阴公主,这是他来建康城初始便清楚的。
他既然和宿春一道,身份无非就几个,他模样又是如此的出众,面首无疑。
这样的人去做面首,好比鲜花插在牛粪上,江离都有些接受不过来。
宿春踩在青瓦上,心里莫名高兴起来。许是容止言语如刀,刺到江离,也或许是他思想上的不同,让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有种亲切之感。
江离哼声:“你二人夜间来此究竟做甚?”
宿春看向容止,她来这里纯属是跟着容止来打酱油的,她也很想知道容止的目的。容止站在月下,抚平衣袖上的褶皱,看着满湖的月色,轻声道:“我想出来,这便出来,何来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