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一步出来的林莉莉一听这话就上火,抄起墙角根处的榔头就要揍人。
她还没靠过去,小老头就开始呼天抢地地喊:“救命啊!救命啊!林家仗势欺人,要打死我这老骨头啦!”
街面上的人都看过来,在这热气袭人的天儿里,看热闹似乎能暂时缓解身体上的不适。
林莉莉被丫鬟们劝着拦下,林熙熙也挡在她身前,依旧保持着面向小老头的姿势,只不过再开口时,拔高了声量,有意要让自己接下来说的话被周围的百姓们全听到。
“你跑到我家门口来,咒我林家绝后,我今日就是当街把你打死了,理也还在我这边,你喊什么?你口口声声说,女孩子当不得家,成不了大气候,摆明了就是看不起女孩子咯?我偏不认这个理!从今日起,但凡我林家散粥之地,带女儿来领粥的,可以多领一碗;我林家照看的水井,带女儿来打水的,可以免费多打一桶。”
须臾,林熙熙重新看向小老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继续道:“你且多活几年,瞪大眼睛好好看着,女子是如何顶起半边天的!”
听说有女儿就能平白多捞一点好,街面上的人立马骚动起来,有些掉头就往家跑,有些则觉得这个消息闻所未闻,十分有趣,奔走相告。
小老头闹事未成,狼狈地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子,混在人群里溜之大吉。
第7章 鸡飞狗跳
张财主这会子正在家里一面惬意地享受着小妾的揉按,一面宽心等消息。
他打听过了,林家大小姐的脸皮子薄,被他派去的人用言语一激,必定受不住。
要是恼羞成怒打人,他们林家这“恶霸”之名就跑不掉了,再加上“盗井”之罪……
“老爷,这井里的水怎么说没就能没的?”小妾不解地问道。
张财主拍了拍油光光的肚子,笑得洋洋得意,“只是障眼法,心肝儿你别担心。”
“还是老爷有办法!依我说,就是该好好教训教训那些个臭丫头!姑娘家家,不好好选个人家嫁了,见天的往外头跑,真是没羞没臊。”小妾骂道。
这话说到张财主心坎里去了,对于林熙熙姐妹,他也没有半分好感。
“不过老爷你听说了吗?县官大老爷的公子和林家大小姐是有婚约的,虽然林家小姐还未嫁过去,可他们刘林两家也算是亲家了,县官大老爷难保不会偏私呢……!如此一来,老爷这状会不会告不成啊?”小妾担忧。
“他敢!”张财主蔑笑,“当今圣上最憎恶这种官商勾结的事,只要他敢做,我就是多霍霍点银子,也一定要把他这个狗官的龌龊行迹上达天听!”
……
龙舟城县衙内。
刘县令已经听师爷口述了这桩案子,正头疼。
“大人,小的已经派人去水尾村看过了,井是真的枯了,一滴水都见不着啊。”师爷面挂愁容,“这案子吧,本来也可以断定是张财主无事生非,但问题就出在那件有明确身份指向的证据上了……”
刘县令抖了抖状词,颇为不耐烦,“一天天的为了治旱的事情已经够忙够乱的了,这些个有钱人,还不消停,见天的给本官找事!再说了,整个龙舟城多少人啊,他非要跟林家过不去?不知道是本官的亲家?”
说起亲家,刘县令就想起刘中诚前头在家跟他说想解除和林惜惜的一纸婚约,当即就被他这个当爹的骂了个狗血淋头。
林家什么条件!
龙舟城首富!
再说那林大小姐,知书达理,贤良温柔,人长得也清秀出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贤妻的不二人选,她都不挑刘中诚这小子未有功名,自家儿子倒好,竟然要断送此等好姻缘!
师爷不知道刘县令这会儿想到哪去了,但见他气息急促,双眉紧蹙,担心这位青天大老爷一冲动做了错误决定,忙道:“大人,这次的事怕是不能囫囵处理……那告状的张家人早前来的时候就说了,说他们知道您和林家挨得亲,但他们相信您公正不阿,铁面无私,所以才来找您申冤的。”
刘县令听完直瞪眼,“好哇好哇!这孙子这是将本官架起来烤啊。”
师爷附和,“可不是嘛,这小人就是想让大人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刘县令恨张财主恨得牙痒痒,心里已经开始记上一笔,发誓等回头得了机会,必然要他好好长长记性。
堂堂朝廷命官,岂是他一个小小财主能戏弄的?!
更何况,这次要是没处理好这桩案子,刘中诚和林家的婚约就真的要守不住了,这可是真金白银的损失……
想到这里,刘县令心中已然有了着数,对师爷道,“你且先带人去将林老三请到衙门来一趟。”
……
水尾村张家。
听说林老三被县衙的人带去审问了,张财主喝口凉水都觉得甘甜了些许,如果没有小妾在旁边撒娇哼哼,或许这会儿的心情能更加美丽。
“小美人,听话,这口井暂时还动不得。”
“林老三都被官府抓了,怎么还动不得这井?”小妾娇恼扁嘴,“天这么热,妾身若是无水洗澡,夜里都不能安睡……嘤嘤……”
“如何没水洗澡?南面那口井不是还好好的么?”张财主有些不快。
听了他这话,小妾更委屈了,泫然欲泣道:“那口井如何用得?妾身用那口井里的水沐浴,身上都起红疹子了,嘤嘤……”
别人还吃那口井里的水呢,怎么都没事?
都是惯的!
这些话,张财主在心里想过也就算了,看着娇滴滴的美人哭得双目通红,他还是于心不忍地将人揽入怀中,“好好好,小心肝再多忍半日。等到半夜,村里那些乡巴佬都睡了,我叫人去取水给你,你先凑合用着家里存的水,好不好?”
小妾这才转悲为喜,捧着张财主的胖脸亲了又亲。
夜阑人静,水尾村的村民们和往常一样,顶着夏夜的灼热,在汗津津的难受中睡着。
张家大院的侧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圆脑袋从里面探了出去,左右窥视,随后,陆续又出来了三个蹑手蹑脚的男子。
“动作快点!也不知道瘸腿李一会儿打更的时候会不会路过。”圆脑袋压着粗嗓音骂道。
家丁们拿上桶,行色匆匆往挨着张家的那口井走去。
张财主这会儿已经睡下,他今天老是觉得胸口发闷,平时喜欢小妾小婢们围在自己身边莺声燕语,现在却是多听她们哼哼一句都嫌头疼,所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留。
原以为这样能安心地一觉睡到大天亮,没想到刚入梦不久,管家就火急火燎地拍门把他惊醒了。
“老爷!不好了!井水没了!真没了!”管家几乎是摔进来的。
张财主正因为起床气而没处撒火,见管家像个球似的滚过来,抬腿就是一脚踹在管家屁股上,“瞎喊什么?好好的井怎么可能被偷?!蠢东西!”
“老爷!千真万确啊!大牛他们取了之前搁进去的石板,都到井底了,一滴水没见着啊!”管家哭嚎,“井水被偷了,这次是真的被偷走了!”
张家后院的喧哗声刚响起不久,前院又有了新风波。
潜伏在水尾村的县衙官差们听见张家有动静就冲出来了,将张家下井的几个家丁抓个正着。
他们刚刚从井中取出来的“机关”还明晃晃地晾在地面上——木板,泥沙,俨然是此前为了躲避官府调查,在井中拦腰做了一套假井底。
“好啊,人赃并获!”官差头子怒喝。
“官爷,咱们的井是真的没了……这次是真没了!”家丁们欲哭无泪。
水尾村闹了一夜,张财主被气昏了过去,及至天亮,刘县令赶到时,张财主还躺着未起,肉滚滚的身躯躺在竹榻上,不时哼哼一声,出气多、进气少,一副一口气提不上来就会翘辫子的模样。
府中鸡飞狗跳,乱成一团,张夫人问清家丁们为什么半夜要去开井之后,二话不说叫人把小妾先打了个半死。
张家几个儿子都有望考取功名,倘若此次事情闹开,势必影响恶劣,为了孩子们的名声,以及张家的未来,张夫人望一眼竹榻上那个指望不上的男人,咬牙,心一狠,有了决断。
等刘县令上门提人问罪时,张夫人已经准备妥当。
“大人,这一切的确是民妇的相公所为……但他如今人已重病,或许时日无多……求大人看在他已经遭此报应的份上,放他一马吧。”张夫人声泪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