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啊。
皇帝发自肺腑地感慨。
如果不当皇帝,他一定过得比他们更加快活。
可惜,可惜。
“你在城中创办女子学堂的事,朕有所耳闻。这世间对女子要求甚是苛刻,你却偏偏不以为意,偏要给女子争口气。朕觉得很有意思。”
皇帝重新看向林熙熙,“朕这辈子最爱的人已经不在了,等找到更加合适打理这江山社稷的人,朕就从那高位上退下来,也学学你们,随心而为。”
猝不及防被皇帝夸奖了,林熙熙惊还是挺惊的,谈不上喜。
这个冬天过得可真热乎,动不动就出一身猛汗。
林熙熙站起身来,收好白玉通行证,对皇帝道谢。
想说些歌功颂德的话,又怕适得其反,这位皇帝还算讲道理,她便干脆省了这些溜须拍马的举动。
皇帝心事已了,想起故去的爱人,有些伤感,想独自静静,欲让林熙熙退下。
话还没说出口,忽见良公公领着一名亲信快步而来。
“皇上。”良公公瞟了一眼林熙熙,眸光复杂,“韦亲兵在林府,发现了朝廷通缉的要犯。”
皇帝也扫了林熙熙一眼,“是吗?”
“公公,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林熙熙哭笑不得,不懂为什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没有误会!”随良公公而来的玄色劲装男子,留有浓密的虬髯,他单膝跪地,极其坚定地说道,“皇上,臣进入虎牙卫之前的数年,一直在马岭当兵。马岭曾发生过一起镖局劫官银的大案。劫走这批官银的镖局名为‘风雷’,其镖局有五位名震乡里的镖师,世人称他们为‘五金刚’,后来经过调查发现,劫官银的正是这五金刚!”
马岭、风雷镖局等词,在林熙熙听来都很陌生,唯独“五金刚”三字,如雷贯耳。
梅县五兄弟从未提过此名,他们在林熙熙心里却配得上金刚二字。
只是没想到,她是在今天这样的情势下,以此种方式,得知了他们的过往经历。
第53章 入狱
一盏茶的功夫后,谢南风、赵苗、熊磊三人被捆上双手,押到了皇帝面前。
林熙熙才刚刚用去年治旱的功劳,换取了林氏全族的和平安宁,却没想到这么快,梅县五兄弟就在她面前落了难。
“若你真是个好皇帝,就该明辨是非!我们的过错和林家大小姐无关,要杀要剐冲我们兄弟来就是!”谢南风僵着脖子,跪在皇帝面前大吼道。
话音未落,他人就被那位韦姓虎牙卫一脚踹翻,整个人栽进花丛中,啃了满口土。
“做什么糟蹋好花好景。”皇帝瞟了韦亲信一眼。
看见大哥受辱,赵苗和熊磊周身青筋暴起,体内怒血翻滚。
熊磊跪行着调转了朝向,朝林熙熙重重磕了个头,“大小姐的恩……情,来世再报!”语毕,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朝小花园中的石雕护栏撞了去!
“拦下。”皇帝一声令下,周围亲信黑压压地袭来,拦住了熊磊的求死之举。
林熙熙捏着拳头,默默在旁边看着,早就心急如焚。
她对不上谢南风和熊磊的目光,唯一能指望得上的,就只有遇事最沉着的赵苗。
好在赵苗肯接住她的凝视。
“大小姐,我们兄弟五人,从未做过不仁不义之事,从未辜负过大小姐的看重。”
他说得很平静,这平静却更让林熙熙难受。
“这里不是审犯人的地方,先将嫌犯押送到县衙去吧。”皇帝发话了。
韦亲卫二话不说立马动手,林熙熙有那么一刻想过帮他们求情,但终是灭了这股冲动。
她目送他们被押走,玉齿紧咬,连皇帝盯着她看了老半天,她也毫无察觉。
“就这么相信他们?”皇帝一面抖了抖厚重的斗篷,一面问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民女是这样认为的,让皇上见笑了。”林熙熙面色黯然,却还算理智。
“你既然如此相信他们,为何不向朕求情?”皇上对林熙熙愈发好奇起来。
“民女相信皇上。”
“哈,”皇帝自嘲一笑,“朕是为了死去的女人,连江山社稷都可丢弃不管的人,你相信朕?你信朕什么!”
林熙熙这会儿是真的沉住气了,她相信,皇帝的糊涂只是暂时的,看大魏国能如此兴盛,就说明在上位者还是有心治国的。
想想刚刚被萧东瑾呛成那样也还能镇定自持的皇帝,林熙熙忽然不那么怕他,说话也顺气许多。
“民女第一次招待皇上,总觉得好吃好喝地奉上,或许还不够。从昨夜到今天见皇上之前,民女一直都在想,却仍然想不到。直到刚刚,听皇上这样说,民女忽然就明白了。”
林熙熙收手站正,退去了怯懦的一双眼,含笑看向皇帝,“皇上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吧。”
皇帝错愕。
哭?笑?
别说他是皇帝了,但凡成了年的人——哪怕是刚成年的孩子,也不会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轻易落泪。
可看她的神情,又不似是要作怪,她想说什么?
“皇上这次出宫,说是为了散心,可是心情却并没有真正好起来。皇上失去了心上人,伤心是自然的,在宫里,皇上受束缚限制,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眼下皇上在民女家中,民女掌管的这个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皇上如若不开心,想哭,哭出来,心里会好很多。”
说完林熙熙就给皇帝腾哭的地方,行礼告退,转身要走。
皇帝想叫住她,斥她胡闹,可却鬼使神差地目送她远去。
“皇上。”良公公近前伺候,“这天色看起来又要下雪了,外头冷,皇上还是进暖阁歇歇吧。”
“嗯。”皇帝负着手,一路上都没说一个字。
韦亲信几度想帮皇帝再回忆一下风雷镖局五金刚劫官银一案,但每每才上前小半步,就被良公公瞪了回去。
良公公好歹是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的老人,对皇帝的心意揣摩准确,估计这会儿是看出皇帝没有听案情的心思,这才阻拦韦亲信的。
韦亲信面色如铁地忍了,悄悄退回暗处待命。
进了屋,皇帝坐在圆桌边,继续失神发呆。
小太监递了热水,良公公用宫里带出来的茶叶泡了一小盅,房中顿时茶香四溢。
“皇上,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皇帝闷“嗯”了一声,慢悠悠地唤道:“良正啊。”
良公公闻声赶忙跪下。
“给朕把芙儿最喜欢的葵鹿香点上。”皇帝的眼睛落在角落高台上的白瓷花瓶里,里头插有几支新摘的梅花,鲜艳好看,令他联想起他的芙儿晋升妃位的那年冬天。
当时,她宫里的梅花也是这样好看。
“良正,你出去吧,朕想单独待一会儿。”
良公公把事情一条条做好,抽身退下。
皇帝托腮倚在桌边,突然享受起这种没有奏折和政事扰心的日子。
想哭吗?
他问自己。
难过固然是难过,毕竟芙儿已经和他天人永绝。
可是皇帝哭不出来,他想,芙儿如果在天上看着他,肯定也不希望他这个在她面前威武了好些年的男人,一下子哭得像个照顾不好自己的孩子。
“芙儿,朕能照顾好自己的,你可以放心。”末了,皇帝眼角还是滑过一滴泪,一滴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泪。
天黑之前,林府上下无声地忙碌,为皇帝的晚膳奔前忙后。
但众人刚开了个头,就听见穿布衣的小太监来传话:“皇上说今日不在府中用膳了。”
林老爷催着林熙熙去关怀皇帝时,皇帝已经带着亲卫选好了吃饭的地方,而林熙熙的心思也完全不在皇帝的这顿晚饭上。
一个时辰前,芦青和今日去女子学堂的小丫头们,火急火燎地回来了。
一见到林熙熙,芦青就跪地叩头,向林熙熙请罪。
不待芦青开口,林熙熙已经猜到钟亭也被官府捉了去。
“小姐,谢大哥他们五人那么正直,怎么可能劫持官银呢?!”芦青急得快要哭出来。
林熙熙也皱眉,“皇上有心查这桩案子,兴许是好事。只是,我想先听他们自己说。”
“还有杨四哥!”芦青受过伤的嗓子,在她紧张的时候,明显暴露了问题,喑哑难听的杂音干扰了她的语声,可谁都顾不上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