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她是故意撇开孙苓。
在南都城,她要见一个人,而这个人她暂时不想让旁人知道她的存在。
夜,已黑。
灯笼挂起,火光偶尔照亮。
一座小亭之内,申小枝呷了一口美酒,叹道:“陈师傅的酒真是越喝越好喝呀!”
亭内,尚有一人。
那女子端坐,滴酒不沾,淡淡地扫过忽然上门的申画师。“你来,只为了喝酒?”她家中藏酒不多,申画师若专程为酒而来,应去陈师傅哪,而不是她家。
和聪慧的女子交往,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必转弯抹角。
申小枝搁下酒杯,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姐姐。姐姐,可曾记得我曾替你修补的那枝石榴钿?”
那女子一听,眉头微蹙,她不作声,继续听申小枝说明。“那石榴宝石是后来添加的,它的宝贵和出处,小枝无意追究。只是现在有人对钿柄的字感兴趣。小枝怕……”
那女子问:“怕什么?”
“怕有人对姐姐不利。”
那女子仰首一笑,笑毕,她道:“我是已死的人。这世间,还有什么教我害怕的。”
“兴许只是小枝多心,盼姐姐莫见怪,也盼姐姐小心!”申小枝说得诚恳,没有掺一丝杂念。在众人监视的情况之下,她要见对方一面,是阿里排除万难促成的,并不容易呀!
那幅被冼屏丰截去的习作,背后的战书体,是她模仿此女子的字所画下的。
现在众人搜寻着巫罗的藏宝图一事,又怎教她不担心呢!
那女子点头,端起酒杯,敬了申画师一杯。
申小枝起身,说:“小枝不便久留。现下,小枝身边眼线众多,也请姐姐暂时不要联络我。”
那女子点头,轻轻道了一句:“谢谢!”
申小枝辞别,与阿里相聚回璟园。
客房,留着烛光。
申画师一推门,见孙苓靠着榻,脸容不自觉得宽了宽。“哟,桑间一约,怎么这么早回呀?”
孙苓半眯眼,看着她从容地靠近。“你,去哪里了?”
探子来报:申画师跟丢了。
可见她是故意甩掉众人。
申画师笑道:“既然孙姑娘去桑间之约,那我便迎风待月一番啰!”
为了那位女子的安危,她是不可能说真话的。
“你明知我不可能去。为何非要说讳心之语?”孙苓坐直身子,迎上她的笑眼,质问:“申画师,你若不喜爱我,那就不要试探我,不要再撩动我的心。”
第六十章
孙苓的质问,申画师没有作答,话题戛然而止,两人不欢而散。
当夜,两人同居一室,再没有交谈。
申画师一夜无眠,孙苓亦然。
次日,清晨。
申画师眼下浮肿,眼光涣散,像一抹游魂,摇摇晃晃地来到前堂。早膳,是寻常的两倍,掌柜和走堂瞪大眼,看着盘碟不断地堆高如小山,开始怀疑人生。
孙苓忍不住打断。“一会坐马车,吃太饱,会难受。”
申小枝抬首恼了她一眼,又看着桌上堆成山的空盘子。她小手一松,以帕子拭拭嘴,结束了一顿漫长的早膳。
孙苓和众人都松了口气。
三人延了些时候上路,阿里驾车的速度稍稍加快。
车厢内的两人,各据一方。
两人昨夜失眠,一沾席,睡意纷沉,迷糊中睡去了。
阿里忽然一声长吁,勒紧缰绳,强行将马车停了下来。
他转首,叩了声车门,轻声道:“夫人,少爷,你俩小心,恐怕有埋伏。”
孙苓一听叩门声,马上惊醒,又闻得阿里的提醒,也不顾两人在别扭中,推醒申画师。申画师睡眼惺忪,不悦地问:“怎……怎么啦!人家还要睡觉!”
孙苓压低声说:“有埋伏,别睡了,赶紧醒一醒!”
申画师一惊,人也清醒了。发现马车停了下来,外面安静的吓人。她移到门边问:“阿里,有多少人埋伏?”
阿里答不知道。
他忙着赶路,忘了观察地形。
马车驶入了一道葫芦状的峡谷。坡上是最佳的埋伏点,进可攻,退可守,对他们实在不利,因此他紧急刹停,静观其变。
蓦地,南边的山坡有动静,正如阿里所预料般。
坡上有两人策马,出现在阿里的视线中。
其中一人,扬声高呼:“申画师,请出来一见!”
车厢内的申小枝一听,想推开车厢外出,被孙苓阻止。“不能贸然出去。等我跟阿里商量一下,再作决定。”外间的情况暂不清楚,她不愿申画师冒险。
申小枝同意,“你小心点!”
昨夜不欢而散后,这是她主劝对她的说得第一句话。
孙苓点头,着她不要担心,先钻出了马车。
两人此时,已策马下了山坡,停在马车不远处,见出现的人不是申画师,不禁恼了。“申画师,我们好心规劝,你若不出来一见,也莫怪我们动武呀。”
孙苓见前方只得两人,垂脸问阿里:“就他俩?”
阿里答:“不止,山后应该还有人马。”只是不知埋伏多少,他亦不敢轻举妄动。
孙苓扬声回道:“不知壮士何人,缘何要见申画师?”
那一方抑首狂笑几声,回道:“我们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的主爷要见她。我们主爷要见的人,谁敢不从。我劝申画师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惹恼我们家主爷,小心诛你九族。”
口气如此狂妄,实属少见。
诛你九族?
申画师推开车门,怒问:“敢问是何人胆敢诛申某的九族?”
申画师的画像早已传开,对方一瞧,便知是申画师本人。
那人继续吹嘘:“申画师,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赶紧交出藏宝图,可饶你一命。”追击申画师已派出三队人马,皆有去无终。主子恼怒非常,于是他决定亲自出马,誓要将申画师带回。
“哼!”
申小枝自小出入宫门,什么人没见过。闻言,轻哼一声,呛道:“你是哪家养的狗,这么没分寸。连主人的名字也不敢提呀!怕你们所谓的主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人虽是主人的狗,也是一条高高在上的狗,何曾被人呛声。
他大叫:“放肆!你这大胆刁民,竟敢侮辱我家主爷!”
刁民?!
申小枝嚼着这两字,皮笑肉不笑地质问:“赵姓王朝也不敢侮骂申某是刁民,你算什么东西?”
“呸!”
那人骂道:“你这妇人竟敢瞧不起成王府的人!今日就是你死期。”他举起手臂,山坡上冲下策马二十来人,来势凶凶。孙苓挡在申画师跟前,对阿里说:“我六个,你几人?”
阿里扫了一眼,答:“大概十……十个。”
双方拔刀相向,对峙,一场打斗,即将开始。
蓦地,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冷箭正中那自称为成王府的男子。男子目瞪口张,翻滚落在地,已没了气息。领头人被击毙,底下惊慌散乱,此时从坡上又冲下八个蒙脸黑衣,挥动刀剑,不消几下,便将自称为成王府的队伍全部消灭。
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申小枝忙躲在孙苓身后,念经求佛菩萨保佑。
其中一人上前,拱手道:“请申画师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孙苓反问:“你们又是何人?”
那人回道:“咱们的身份不便说明。孙姑娘只要知道咱们是友,不是敌就行了。”
孙苓闻言一惊,他们竟知道她的身份。想再追问,申画师却扯住她入内,转首对阿里说:“阿里,赶紧走!”
她们迅速离开峡谷。
孙苓盘腿而坐,反问:“你为何不让我盘问黑衣人的身份?还是你知道他们是谁?”
申小枝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是何人,为何帮助我。但之前的那一批人,我敢肯定是成王派来的。他想要宝藏……明明衣食无虑,他却暗地想要宝藏。他是……是想造——”
孙苓猛地打断她的话。“申画师,滋事体大,莫要胡言。”
成亲王,乃当今二皇子,自太子病逝后,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众所周知。今帝君年老病重,他更是拉帮结派,私养兵马,其司马超之心,百姓皆知,还用得着她“胡言”!
幕后的黑手竟然是成王。
看来这一趟没有白行。
皇家人插手其中,那么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