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阿娘发病,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后院被药香侵占,她站在墙角,耳边全是阿娘痛苦尖叫……
六岁小童承受不住这份悲伤,她捂住双耳,直往外跑,一口气跑上城南的高墙,迎着温柔的春风,她也想随春风而去。
突然有人拉住她。
“此处跳墙是死不了,最多摔断脚。”
她一回首,泪珠落下,便再也止不住。少年手忙脚乱,不懂安慰她,唯有耍了一套拳法,吸引她的注意……
此时,徐有墨在人群中发现了僵住的好友。行近,拉她一把,发现她脸容有异,顺着她的目光一瞧。
他讶了一声:是他?!
申画师从儿时的记忆中醒来,她反手抓住好友的手臂以此支撑快要瘫软的自己。她垂首往那人轻鞠身,便扯着徐有墨头也不回地冲向巷口。
那人任她走出自己的视线,轻喃:“小枝,我们又见面了!”
春临大地,山花灿烂。
孙苓左手受伤,无法策马,只能乘马车前来。一入大椒小舍便觉气氛有异,直到她在画室见到申画师。
她靠窗而立,一袭柳黄如溪边的落叶,添了几分落寞。
见弟子依约前来,申小枝没有雀跃的表情,只着她自己练习。她仍靠在窗边,望着那一丛已经调零的黄素馨,神游天外。
孙苓握笔,望着她,不知竟看痴了。
忽地,窗边人脸儿一偏,一道晶莹的水珠滑落……孙苓一急,上前托起她的小脸,问:“申画师你……”
申小枝咬唇,泪珠仿佛断了线珠儿,不断滚落,烫得孙苓心口发疼。
她是怎么了?
连她四哥都不怕,是谁令她泪流满面?
稍后,在申府的茶点时光,孙苓从徐有墨口中得知,申画师与旧情人在街头相遇,导致郁郁寡欢。
情人?!
孙苓自然知道,申画师的心底一直藏着一人。
两人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佳偶,阴差阳错,错过彼此。女子由长辈定下婚约,男子远走边疆保家卫国。
这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事,久到她几乎忘记。看来忘记的只有她,而当事人并没有遗忘彼此,以及年少那段情。
那人就是高都统家的次子高参领高右。
他,何时回城?!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又打脸了。忽地杂事多了,所以说不能傲骄,哈哈哈……催呢,是等我好多天不更,天天催,脸皮会变厚的哦!谢谢一直看文的亲!
第二十五章
孙苓的伤势已愈,孙四敌不过她固执,同意她外出。
说不敌,只因哥哥对妹妹向来纵宠兼溺爱,视作珍宝般,见她误入歧途出手纠正,却不忍对她提刀相向。
孙家人护短是出了名的。
曲终人散,沾了一身桃花。
孙四独自回到青蚨居,瘫坐在案上,双手托腮,歪着俊俏的脑瓜子。这日连孙二的歌声也无法惊扰他的沉思。
待西方日暮轻降,黑夜潜入,男仆前来点灯。
烛光一亮,同时也照亮了他僵化的脑袋。
他圆眸一亮,着人磨墨,挥笔疾书,寥寥几行,却是他心之所系。唤孙见不来,只好着管家派人将信送出,越快越好。
不是他杞人忧天,无的放矢。
瞧那申画师独个闯上门的模样,怎不令人担心呀!
坊间传言她倨傲,胆大,好酒。
她忧愁时,便是圣上诏见,也敢闭门不出,托言闭关绘画。她心悦时,画友们一呼,倒屐而出,来个不醉无归。
总之,这女子不是一般的娇弱无能的妇人。
为人/妻,却敢上青楼酒馆替丈夫付资费;为人母,却敢视弱儿为友;为友更是两肋插刀,肝胆相照。
程家女子美名在前。
申画师婚前婚后,追求者众。甚至有人夸张地说:她单身不过日。这日和离,次日便可披霞再嫁。
且只会高嫁,而不低就。
这集英气才气于一身的女子,也是众多青俊爱慕的对象,她又怎会突然关心妹妹?甚至不惜与他对峙,非要硬闯入孙府。
莫不是,她也有那点意思?!
那……画面太吓人了。
孙四冷汗直冒,甩头挥去。他宁可先下手为强,也不要后下手遭殃。七娃,四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呀!
这个残酷的世间,批评指责,流言蜚语,会将你淹没。
四哥怕你受累,承受不住,抑郁而终。唯有亲手替你砍下另一条康庄大道,只愿你一路平安顺遂。
孙苓不知兄长的担忧和计划,呆坐在牵夷居的走廊上笑得像个傻瓜。
表明心意之后一直受她冷言冷语,冷眼相待。今日她不但心平气和,还主动上门寻她。兴许只因她出手相救之恩,但能让她记挂入心,也是令人兴奋雀跃。
光溜溜的脚板还有她触碰的余温。
她,还是她温柔善良的小枝姐姐!
这夜,她在梦中梦见了申画师,与她共乘一骑,天南地北赏江山秀色……梦是好梦!
次日一早,孙苓整装出门,而孙四有自己盘算后不加阻拦,任她自由出行。
申画师母子爱吃零嘴,胃口是常人的三倍,非常惊人。
她准备去买些食物,待午后带去大椒小舍。
一出大门,孙六如常在门前摆下金鸡独立的姿势,双目狠狠地瞪着路口,似乎要来个水落石穿。
行人不经意转入,一见他,忙后退三步,拔脚就跑。
墙角暗处停着一顶软轿。
轿内人一见她,忙跑了过来拉住她,担心地问:“七公子,你的手伤势如何?现在好些了么?我……我这有独门的金枪药——”
孙苓见她,头隐隐作前,退后两步,与张玉杏保持安全的距离。人有时候就是如此奇特,你喜爱的,追求不得;你不喜爱的,甩不得。
孙苓说:“张姑娘有心了。不过是小伤,已无大碍。请张姑娘放心!”听闻,她要见自己,又被兄长拦在门外。这几日,怕是受累了!
“心,心,心……你这无心人,还敢跟我提心?”说罢,竟泪如雨下,楚楚可怜之姿令人心生不忍。
“这……”
孙苓最怕女子的眼泪,该如何安慰?她心有所属,一颗心装不下两个人,一双眼也容不旁人。
都是单恋。
痛苦,煎熬。
她说:“张姑娘的心意,孙某已知晓,只是……只是孙某已有所爱。盼张姑娘忘了孙某,别觅所爱。”
张家姑娘泪眼如花,闻言珠泪滚落一地,身子摇晃,语不成调。
孙苓不忍细看,将她送回轿,目送她离去。
张玉杏小手握拳,牙齿打颤。
忘了?
怎么忘?!
若心可以随意控制,她为何不跟其他姑娘一般迷上公子俊美无双的闲忧,偏偏迷上了同为女子的她,自找痛苦。
孙苓呀孙苓!
你所爱之人是你看重的申画师,还是那金都城佳婿晏子般?为何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看看一直无怨无愧在等待的我呀……
除非你披上嫁衣,要不我绝不放弃!
张玉杏一把拭去泪珠。
“女娃都是宝,你怎么惹人伤心呢?”孙六上前问。
孙苓不答反问:“六哥,你想要而不得,会如何?”
孙六不加思索地答道:“继续努力,直到得到想要的为止。六哥不是常说嘛,阵前退缩就是死路。”
闻言,某人陷入沉思。
孙六笑道:“七娃有什么想要的,告诉大哥和老四,就算是抢,他们也会替七娃抢回来的。七娃有什么好担心的!”
要不是他左腿不良于行,肯定出手帮忙。
午后,孙苓带着美味的食物,满心欢喜前往大椒小舍,等待她的却是晴天霹雳的消息。申画师的旧情人回来了!
那人哭过后恢复了平静,坐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捣碎朱砂……小脸苍白无力,似乎被什么事情抽去她的元气。
孙苓换上干净的宣纸。
这是孙家纸房新出品的纸张,由她亲自监制。纸张质地绵韧,薄而不透,润墨性好,光洁不滑,适合作画。
窗边人在憔悴,她挥笔描下……
风吹叶响,室内安静。
申小枝上前评画。只见弟子三幅图画,都是她的画像,在窗边黯然失色的她,纤弱如嫩枝,羸弱自怜。
画技虽粗,画意十足,将人物的特点和情绪表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