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少秋简直要疯:“凯哥!”
车子缓速滑着,周凯把他往旁边拽一把,回身接手方向盘,脖颈拉出一条修长的弧线。他衬衫领口松着两只扣子,两条锁骨漫不经心地横在眼前,浑身拢着香烟和血腥气,味道丝丝缕缕钻进人鼻孔里揉进血脉筋络。
酒让他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行啊,大佬要给他当司机。
周凯催他:“抓紧过去,开回嘉林冲个凉就好了。”
洪少秋把拳头攥紧了,又缓缓松开,重复两三遍,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等周凯再有别的动作,他支起身子环绕着周凯握住方向盘,猛打一个转向扎进了旁边防护栏里。车子骤然停下,两个人都随着惯性往前栽了栽,确切的说,洪少秋是栽,周凯是向后仰。洪少秋伸手揽着周凯的腰,借势扳着他肩膀把人按在了方向盘上,一双眼睛快燃成烈焰,直勾勾盯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周凯仰着头打量他半晌,似乎笑了笑,随后拽着领子把人拉下来,对准薄唇咬了上去。
一场势不均力不敌的战争,洪少秋溃不成军。
他迅速地回应,起先还压着周凯亲,后来被大佬按回椅背上靠着,对方双腿分开跪在了座椅上,额头抵着额头,顺着鼻梁一路细细碎碎吻下来,若隐若现的烟草味如影跗骨。
洪少秋想拽着他头毛把人捞起来,抓了半天,才想起来大佬那头干净利落的圆寸没处落手。一个吻抵死缠绵,他在间隙别过头重重喘着:“……凯哥!”
“还有力气乱想呢?”周凯直起一点,居高临下看着他笑,“少秋,你听话就很好。”
洪少秋瞪他。瓢泼大雨下的靡靡梵音,间歇闪现的黑压压的伞,猫叫,男人挺括的背影,混成这泼墨夜色中勾绕晦涩的呢喃。
他是谁,海港城的老大,家里监控的首要目标人物。
自己又是谁,一个……卧底。
最终凝成四个字砸出来,去他妈的。
洪少秋挣扎着腾出一只手扭了个身,把周凯掀到副驾驶上,自己翻身骑上去,用尽全身克制力才没把这个动作做成警校标准擒拿,他捏着周凯的下巴强迫他抬头:“追了一半,杀了一只老鼠,追咱们的是自己人?”
周凯懒洋洋道:“丹拓的人。”
洪少秋甩甩头:“丹拓?你和他联合起来要玩死俞二?”
这小子敬称也不用了。周凯温和地看着他,倒是想起来在灯塔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副小聪明愣头青的样子。
翅膀硬了,踩到他头上来了。
“话何必讲这么难听。”周凯微微偏头,把洪少秋的手挡开,“利来利往,都是命数。”
洪少秋撑在椅背上,狠狠吐出一口气。他简直疯了,图利哪至于和缅甸人勾连一起去窝里斗,斗到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还不是从那三条走私线里捞出便利的缅甸人。“凯哥。”洪少秋话讲得很费力,“值得你下这么大力气,仓哥那单货到底——”
“不是毒品。”周凯神色平静。
洪少秋一愣,酒劲儿让他无暇多加思考这四个字,顺着话头质问今天晚上,字咬得非常狠:“到现在你还不信我?拿当我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你是什么玩意儿,不重要,我也不想知道,我用得顺手就会给你你想要的。你现在的位置是我一手扶上去的,只要你一天不背叛我,我自然信你一天。”
表忠心早成了惯性,洪少秋眯着眼:“我不背叛你。”
周凯非常纵容地笑笑:“那我就信你。”
这话的逻辑是反的,洪少秋脑子一片混沌,只听进去背叛不背叛,信还是不信。
他根本没有立场。
这两个字哽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他张着嘴,努力让自己冷静。
周凯冰凉的手指抚上来,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也什么都不清楚,不轻不重地照常捏了捏他的脸蛋。这人好似马上就要化在月光中变成影子,影子融进海水中,随着波浪沉入海底,偏偏又在一片虚无中卷出了一个清凌凌的笑。
这个笑容让他忽然有了生气。
洪少秋脑子里嗡然作响,他深吸了一口气,望进周凯黯沉如水的眼睛里,一字一顿:“那你信我。”
固执得像是和谁做什么约定,并不打算等一个回答。
他俯身郑重地吻上深渊。
你信我,信我能带你走。
11
第二天一大早,洪少秋是被光亮照醒的。车已经不知怎么挪出了防护栏妥帖地停在道边,身上乱七八糟地搭着衣服,冻得打了个寒颤。他眯着眼睛坐直,缓了好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披着的是周凯的大衣。
吓得心脏快骤停,急慌慌抬头张望,大佬早不见人影儿了。非常恶趣味地把他和车撂在这,钥匙就插在锁孔里。
掀开衣服看看下边,又看看旁边撕得乱七八糟的车靠垫和颈枕。
洪少秋把脸埋进掌心用力搓了搓。
……我操。
他身上没带任何解释不清的多余物件儿,不怕被搜身暴露身份。洪少秋苦着脸摸了半天才在大衣兜里摸出包烟,咬在嘴里点火。打火机不知怎么调的是最大档,他贴得近,窜出来的火苗差点烧到额发。
烟雾让他多少静下来,满脑子都是周凯那双冽的如同盛夏井水的眼。
他到底……想要什么。
第七章
12
回到嘉林别墅,一进门就看见周凯正拿妙鲜包把土豆撩得直蹦高,成叔站在他身后汇报昨天街上枪战的处理情况,见洪少秋浑身还穿着皱皱巴巴的衣服一脸煤炭黑,禁不住好笑地摇了摇头。洪少秋也不好在这时候多说,僵硬地冲两人打了个招呼,沉着一张脸扭进了客房。
说是客房,最近贴身跟在周凯身边的也只有他一个人,十天有八天都住在这里,衣柜床头放了满满的私人物品,几乎有种回家的错觉。昨天闹那么大,不知道成叔有没有打点干净,俞克山那边得了风声想必是要草木皆兵,这盆脏水泼到他头上,是洗也洗不清了。他换了身衣服,对着穿衣镜整衣领,镜中的男人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双眼却是亮的。他不敢闭上,只要闭闭眼,全是周凯——
周凯一个巴掌就能胡噜的圆寸,并不柔软的手,那把细得过分的腰。
两个人荒唐的一整夜,谁都不温柔,泼墨的暴虐的海水一浪一浪砸上后背,强迫着卷着人远离岸边,最猛烈时候,周凯抻出胳膊勾住他的脖子,两条腿盘上他的腰,洪少秋无法呼吸,只有一次一次愈演愈烈的撞击。两个溺水的人,彼此缠绕在一起捆绑着下坠。
喘息间周凯那双眼睛静得让他发慌,那里面古井无波。
他早就见过深海,毫不畏惧再一次沉溺,那里没有光芒,巨大的水压让人有心脏在喉管间跳动的错觉,人没有温度,随着涌升敞开四肢。
洪少秋用力捏捏眉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自己也快变成鱼了,记忆多半只有七秒钟,死了人开了枪,结果直到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白鹭鸣的事情。他还得找个时间给局里详细地打一份报告,顺便说说白鹭鸣和缅甸人那桩生意,如果确定不是毒品,做就做了,局里没有必要干涉这次活动打草惊蛇。无论是从诸事管理还是从日常细节来看,周凯显然丝毫不碰毒品生意。底下人造的孽,底下人承业果,周凯一直晾着灯塔贩毒那件事不理,不知道压下来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都无关紧要,只要别担着主犯的名头一头撞在枪口上。
洪少秋越想越烦,定性也算是“黑社会性质组织的组织者领导者”,折腾下来判几年?
他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等成叔领了话离开才没好气地走了出去。土豆已经赢得了妙鲜包,在周凯脚边兴致勃勃地吃,周凯蹲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猫耳朵,扒一下土豆抖一抖,抖一抖再扒一下,神烦。
后边衣服抻上去,露了短短一截腰。洪少秋皱着眉回屋又拿了件外套出来给他披上。周凯撩他一眼,两条粗眉毛促狭地挑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德行。洪少秋打量了他一圈,人好模好样地,看起来也很精神。但昨天实在闹得厉害,他清清嗓子:“……凯哥。”
周凯嗯了一声,随即好笑地舔舔嘴角:“这回高兴了?”
“……高兴什么。”洪少秋阴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