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远突然笑了一下,这个笑像一柄尖刀,径直插进井然的胸口,让他不禁含起胸,重重吸了口气。
章远笑着说:“你说你们Alpha,是不是都这么不负责任?他真应该像你一样,”章远将手中的说明书揉成一团,砸到地上,“从开始就做好准备。”
井然突然想起在第一次遇见章远的时候,他曾经趾高气昂地评断Alpha的责任感,对这种Alpha嗤之以鼻。
现在,“责任”这个词被章远砸到他身上,竟让他这么的不好受。
井然艰难地闭了闭眼,他走上前,想去拉章远的手,章远向后躲了下,那只手就空落落地悬在半空中,过了会,垂了下来。
井然想解释,却根本无从解释。
井然说:“对不起。”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像一柄小锤,轻而易举地就敲裂了章远披在身上那层冰。
那锋利的眉宇颤了颤,章远的表情陡然就裂了,他不受控制地喘了一声,刹间就红了眼,丰润的唇咬起,抖了抖,躲避似的垂下头,眼泪就蓦地往下砸。
章远觉得委屈。
委屈的整颗心都在疼,细细密密的,让他根本忍不住。
他们分明才缠绵了好几天,从身体到心口都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那么滚热,那么浓稠。
怎么就……
地上的纸团,桌子上那瓶药,像一把冰冷的斧头,瞬间斩去他所有的缠绵。
他愤怒又委屈,满腔的怒火发不出来。
多讽刺啊,他的发情期还没过去,浑身上下还是绵软的,身上全是暧昧的痕迹,那个地方还潮湿柔软着,他却和他的Alpha用一瓶药对峙。
章远一把拿起桌子上的药,抵到井然面前:“解释。”
井然看了看药,又看了看章远,浓密纤长的眼睫垂了下去,漫无目的地落在地板上:“是……我的错,我自私,又可恨。”
“我不是要你认罪!”章远逼近了些,他红着眼睛瞪着井然,呼吸抚到他面上,“我是要你解释。”
可是他能怎么解释?
前后都是断崖,他能怎么办?
井然怕是这半生都没这么胆怯,像个没用的胆小鬼。
锋利的唇抿成一条线,他紧紧咬着下颌骨,就是没法开口。
章远一把握住他的下巴,用力将他的脸抬了起来,强迫他和自己对视,一步步将他逼到墙边,将手中的塑胶药瓶狠狠砸在墙上,瓶盖上的胶圈绷断,瞬间白色的药片“哗啦啦”崩落了一地。
井然从没见过章远这么凶狠的样子,他像一只受伤地小兽,狂躁地将他摁在自己掌下。
井然心疼得快要麻痹了,他抬起手想把这人抱在怀里,却遭到了挣扎,章远一手捏着他的下巴,掐到几乎要把骨头捏碎,另一只手按住他的手狠狠桎梏在墙上。
章远低吼道:“你说话啊!”
他咬着牙,眼泪一颗一颗往下砸,像是断了线似的。
Alpha的力气永远都是占上风的,无论那个Omega用多大力气,在Alpha强势的拥抱下都不堪一击。井然不顾章远的挣扎,硬是用力地将那清瘦的身子拥在怀里,他不知道怎么哄他,只知道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章远沉默地掉眼泪,不一会就将他肩头的布料洇湿了一块。
低哑的声音响起,相接的胸腔沉沉地震动,井然说:“章远……章远,你还小,你才22岁,你根本不知道怀孕意味着什么,”他顿了顿,有些艰难地说,“我没办法在你身边,你会很难熬,没有指望……”
肩膀突然被用力咬了一口,井然力气稍一松懈就被用力推开,后背猛地撞在墙上,他还没反应,章远一拳砸在他脸上。
章远是气急了,根本没有留情,井然被打地偏过头,嘴角被牙齿蹭破了,血腥味充满整个口腔,他用手指擦了下嘴角,茫然地朝章远看去。
章远捏着拳头,削瘦的身体因为克制怒火而微微颤抖着:“那我的孩子……我给你生的那个孩子!你不要了?”
嘴角火辣辣地痛,血沫混着唾液流到喉咙,又苦又涩,井然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睛,喃喃道:“你说什么……”他像是生病了似的急促地喘了两声,“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章远想笑,他弯起嘴角,看上去却像是在哭:“你承认了?井然,你怎么这么自以为是?”
井然的胸腔剧烈起伏,喘息的声音像破裂的风箱,章远咄咄逼人,每句话,每个字,都像裹着刀片的滚石,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砸。
“那个孩子,”章远咬牙切齿地质问他,“我的孩子,你抱过吗?”
这句话像一柄锋利的刀径直插入井然的心脏,在疼痛来的那一瞬间抽出,淋漓地带着血肉,像凌迟一般。
他何止是抱过,他牵过那小小的手,给他穿过衣服,在他更小的时候,给他洗过澡,换过尿不湿。
他给他起过名字,在他睡着的时候亲昵地亲吻过那柔软的脸蛋。
他不要他,相当于亲手杀了他。
井然声音低沉,像是问章远,又像是问自己:“你以为我忍心吗?”
“你不忍心?”章远低吼了一声,“你不要他!”
Alpha汹涌的信息素猛地炸裂开来,灼热的,刺骨的,刚被标记的Omega根本受不住,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章远艰难的站稳,浑身的血液都被蒸腾地翻滚起来,不一会绯红布满整个肌肤。
他不受控制地情动了。
但是他的Alpha显然没发觉,他扶着自己的额头,用力的按压太阳穴,突然抬起的眼睛赤红,想被束缚了很久熬红了眼的鹰,他痛苦而绝望地盯着章远,大声反驳他:“我没有!”
章远被他吼得愣住了,认识井然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Alpha这么失控,井然在他面前总是像藏着什么东西,温柔而克制的。他也是头一次知道相结合的恋人之间居然如此的……坦白。
Alpha的所有情绪都在信息素中,如丝如缕地缠着他,他痛苦,他绝望,他纠结,他愧疚。
一旦井然不再压抑隐藏,这一切就像白纸一样摊在章远面前。
“是,我想过……但是我舍不得,那瓶药我没动,那是我儿子,你为我生的,我的孩子!”
鲜活的,雀跃的。
井然整个眼睛的轮廓都是红的,像是用血描了一道线,从额角到额骨中间,都绷起青筋,他像是痛快,又像是痛苦:“我能怎么办?被这该死的时间耍的团团转,它把你送给我,又不让我守着你。我不想让你受苦,却又舍不得那个孩子,前后都没有路,我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做不到。我……我这么自私……”
这么自私。
明知道前路漫长,他们谁都摸不到结果,却还是放不了他,要他,把他据为己有。
井然的声音像粗粝磨过,嘶哑得不成样子:“除了说爱你,别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压抑了太久,他本是阴鸷且锋利的男人,不会让步,咄咄逼人。
这几个月来,他把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勉强压在心底。对章远的感情,和章远的回忆,聚沙成塔,一点点地凝在心头,将他压得喘不过气,他小心翼翼的藏着,生怕被这个章远感知到。
他已经走入了一个死局,他迟早要离开现在的章远,但是他从来的时候就开始恐惧。
这种恐惧快将他逼疯了。
章远的质问像个导火索,瞬间将他的情绪引出来,发泄后的痛快让他粗声喘息,心下却冰凉一片。
空落落的。
他像是把维持在章远面前那层温柔的皮撕了,把不堪又自私的一面暴露给他看。
其实从章远拿到避孕药的那一刻起,他就无处可藏了。
他甚至不敢抬头,不敢看章远。纯黑的瞳孔像两口深井,藏在纤长的睫毛下,无神地睁着,布上一层厚厚的水膜。
章远以为他要掉泪了,但是他始终没有。
章远抬了抬手,惊动了井然似的,他朝章远看过来,微启的薄唇,唇角边是破掉的,现在微微红肿了起来,他显得狼狈又可怜,满脸的惊惶。
章远还是气的,怒火在心里打转,焦灼地寻找出口,但是他看着井然,却心软了。
他摸上井然的脸,瘦长的手指触到那漂亮的眼睛,眼睫反射性地眨了一下,那眼泪就像破掉了,瞬间滚入章远的掌心,烫得他手指一抖,他有些怨愤,口气却软了下来,像是在哄人:“我是个Omega,但我不是附属品,我不是必须要你庇护的。我可以负担责任,我可以……做决定,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