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笑泯恩仇，一笑泯过往。
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人，总是能够轻易地接受来自生命中的波涛汹涌。
但不是现在。
起码不是在钱乐乐还没完全接受他的现在。
祁彦眼里的光芒明灭不定。
祁妈妈的坦白将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昨天晚上思考了一夜，但他还是没有想好要怎么去跟钱乐乐解释。
说他不是故意的，说一切都是情非得已？
不，祁彦就是故意的。
他故意将钱乐乐约在天台，他知道钱乐乐就躲在某一个角落，但他还是当着她的面，对着另外一个女生说，她钱乐乐只是一个烦人的妹妹。
故意说他绝对不会喜欢上她。
即使他知道钱乐乐会有多么的伤心。
祁彦亲眼看着钱乐乐踉跄着脚步，面色仓皇地行走在大街上，街上人来人往，他和钱乐乐不过渺小如沧粟，一个转身，也许就会是最后一面。
祁彦那天怀着同样，甚至是更加悲痛的心情，一步一个脚印，亲眼看着钱乐乐安然无恙回的家。
他坐在他们每次相约的小巷口，看完了一整夜的星星。
那是十八岁的祁彦，看过最亮的一晚星星。
第二天，祁彦就被祁爸祁妈送进了医院。
祁彦不能心软。
因为这不只是一场离别前的决裂，更是一场祁彦与命运的博弈。
他在赌，赌钱乐乐在听到他的话以后，不管是恨他也好，怨他也罢，起码在这五年的时光里，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一直都有一个地方，专属于那个叫做祁彦的人。
碰不得，摸不得，说不得，瞧不得，但是只要一想起，就会深深地扎根在她心里，风吹不倒，雨打不灭，云卷不走。
如果祁彦只是不声不响地离开，或者找借口说自己是出国进修，他不敢保证，在断掉联系的五年后，钱乐乐是否还会记得他。
抑或者，钱乐乐虽然还记得他，但是在提起祁彦这个名字时，不过只是多上一声感叹，叹一句年少轻狂，叹一声青春美好。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他而去，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他无法接受。
所以他将言语化成这世间最为锋利的一把刀子，不仅扎在了钱乐乐的心窝，同时更是扎进了自己的心里，寸寸沾血，见血封喉。
他要将那一段过往，用一种最决绝的方式封锁，他只求钱乐乐只要一提起祁彦，就能将他们之间的所有过往，都记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忘。
不管是痛苦的，欢愉的，还是平淡的，他要她记得，在她的生命里，那个叫做祁彦的人，曾经陪伴过她一程。
他已经走投无路了，死神已经对他下了最后的通牒，他除了尽力一搏之外，别无他法。
祁彦曾经想着，如果他没能熬过去，就那么死在了手术台上，起码直到临死的时候，钱乐乐的心里还是惦记着他的，等到时间更久一点，钱乐乐或早或晚都会知道他的死讯，那他就成了一粒长在钱乐乐心里的朱砂痣，谁也不能将他取代。
可是一旦他熬过去了，连死神都匍匐在他的脚下，他将无所畏惧，他将拥有一辈子的时间来为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他还有无数个五年，来细细抚平钱乐乐心里的伤痕。
所以他回来了，在重新踏上这个熟悉的黄土地的时候，祁彦几乎是热泪眼眶，他怀着一种赎罪和难言的感恩的虔诚心情出现在钱乐乐的面前。
天知道，在那一刻，他的心情是多么的激动。
因为经历过死亡，所以更加感恩活着。
所以不管钱乐乐怎么对待他，他只觉得感激。
那都是他应得的。
他步步为营，他苦心孤诣，他甚至腆着脸，在钱乐乐要将他扫地出门的时候都能嬉笑着耍赖。
他们之间已经错过了太久，再多错过一天，一个时辰，一分钟，甚至是一秒，都是一种罪过。
他怎么舍得。
他不怕钱乐乐对他恶语相向，他只怕钱乐乐会无视他的存在，那才是他真正不能够接受的。
还好，曙光已经从地平线上升起，让人绝望的黑夜中一点光亮已经迸现，燎原的星星之火已经发热，一切都在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
然后，他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第58章
真相猝不及防在两人面前摊开，剥开一层迷雾，才发现自己又踏入另外一个深渊，想起钱乐乐这两天不正常的反应，祁彦十分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好在事情没有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知道了自己竭力想要隐瞒的事情，钱乐乐虽然有点接受不了，但是起码在自己接近她的时候，没有将自己推开。
这样就已经比祁彦想象的情况好得太多了。
但是祁彦难免还是会产生一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亮，祁彦深吸一口气。
虽然他没有想过要让钱乐乐知道这些事情，但是既然钱乐乐都已经知道了，而且在自己接近她的时候，她没有躲避自己，反而像是默认，允许自己的接近，那么祁彦就要趁着她还没彻底回过神来，将钱乐乐留在自己的身边。
反正他向来都是不折手段的。
周末一大早，钱乐乐家的门铃就被祁彦摁响，看着门外拎着早餐，脸上露出讨好的笑的某人，钱乐乐沉默半晌，还是让开门，让祁彦进来。
沉默的一顿早餐吃完，祁彦洗了碗，细心切好一盘水果，在电视剧播放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开口：“我不知道我妈来找过你。”
钱乐乐手一抖，刚拿的水果就掉回了果盘。原本祁彦坐在她的身边，钱乐乐的心就一直提着，此时听他开口，短暂的迷茫过后，心像被人用针给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酸涩和疼痛浮上心头，年少时的遗憾变成了阴差阳错，玩弄人心的人变成最大的受害者，自己的喜怒反倒不值一提，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却被自己小家子气地记了那么多年，到头来不过是一场事出有因。
钱乐乐最初的震惊过后，剩下来的，是茫然，是恼怒，也是不知所措。
这么些年过去，钱乐乐的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在多年后两个人重逢的今天，这口气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马上就要爆发，结果不仅没有顺势发泄出来，反而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变成了一根烂不掉的鱼刺，吐不出，咽不下，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这也是她对祁彦既不远离，也不靠近的原因。
“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钱乐乐捏紧了手里的签子，转头专心看起电视剧。
“但是，即使会给你造成困扰，我也不会放弃，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直到你同意的那天。”
手中的签子被捏断，电视剧的剧情已经到了最狗血的阶段，女主冒雨逃跑，男主紧随其后，在雨中深情表白。
一番你爱我，我爱你的内心剖析之后，男女主终于解开误会，冰释前嫌，两个人在雨中唯美拥吻，钱乐乐眼皮一跳，抓过遥控器换台，对祁彦的话置之不理。
是电视剧不好看还是水果不好吃，好好的，提什么感情的事情。
钱乐乐不仅一次后悔过，那天她为什么要沉默不语，她就是随便说点什么，能稍微灭一灭祁彦嚣张的火焰也好，现在倒好，自己已经失去了先机，只能看着祁彦跟狗皮膏药似的黏着自己，撕都撕不掉。
那天以后，钱乐乐再去公司上班，送花的快递小哥再也没有出现过，取代他的，是天天守在自己公司门口，打扮得光鲜亮丽，好像下一秒立马就能去开会，却怀里每天都捧着一束不同花的祁彦。
只要钱乐乐在家，祁彦就整天整天在她家窝着，钱乐乐不开门，祁彦也不闹腾，就那么可怜巴巴地在外面等上一天，不管钱乐乐什么时候开门，总能看到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神情十分安静的祁彦对她微笑。
以往来自己家里蹭饭，祁彦总要找点什么借口才敢开口，现在干脆连借口也不找，一日三餐，恨不得能蹭上四餐。
趁钱乐乐不注意的时候，总爱动手动脚。
钱乐乐正专心煮菜，祁彦突然伸手将她垂落下来的鬓发撩上去，手指轻轻划过她的额，带起一股痒意，钱乐乐手一抖，盐跟不要钱似的泼下去，饭后两个人光是喝水就要喝成河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