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彼此无言,他不多时叫来了晚餐,一个人吃完,西西闻着空气中食物的味道,使劲咽着口水,可心里知晓他断然不会给他东西吃,他存心要饿她,要她为今天的逃跑付出代价,她一个人孤独蜷缩在床上,低着头,双手遮住脸,心情沉重,饥饿的滋味一点一点入侵,折磨心神。
他在隔墙那边始终没有过来,不多久西西闻到了烟草气息,并不刺鼻却令她感到沉闷,她把头缩在被子里,几欲昏昏入睡时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她下意识恐惧地往床边挪了挪,而后被子被他掀起,他嘴中叼着一支细长的烟,烟雾缭绕,她被熏得皱眉,他却把烟往她嘴中塞,呛得她连连咳嗽眼中满含着泪,自己不住地推他后退,然后一个不留神便滚到了地上,摔得脊背生疼,却依旧不敢上床,战战兢兢倚靠着墙。
烟卷落在被子上幽幽燃着火焰,他盯着烟头快燃尽的那一处,最后将愈演愈烈的火势一巴掌扑灭,而后侧过脸冷冷看着她,眼神停顿,静静吸了一口满含烟雾的空气,屏息,吐气,咳嗽,双眼的雾气仿佛被泪水呛湿,然后走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手道大得要把她揉碎,西西浑身被他的烟气圈禁,眼泪打落在他工整的白衬衫上,他的声音字字砸了过来,“还跑吗?”
西西声音呜咽说不,他抱了她一会没说话,而后松开手走开,她正要松一口气,他又走了过来,扔给她一袋饼干,她愣了下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指指饼干,冷淡道,“吃了。”
西西听后急忙拆开,理智被饥饿唤醒,咯吱咯吱靠在墙角嚼着饼干,他递过去一杯水,她咕咚咕咚喝下,巨大的空洞被食物填满。
西西狼吞虎咽吃完了后把杯子放下,他倚在桌边看她,撩着她头发闻了闻,蹙蹙眉说,“有烟味。”
她听了神色复杂而纠结,难道他身上不比她身上烟味大吗,可她不敢说,只是低声说自己去洗澡,他听了默许,走到橱柜前将自己的白衬衫扔给她,“先拿我衣服换上。”
西西愣楞点点头,抱着衣服去了浴室,躺在浴缸里无比眷念热水的温度,最后恍惚间仿佛要晕睡过去,浑身泡的酥麻发软,她听到了砰砰叩门声,心中乍惊忽忽从恍然若梦中清醒,把拿来的白衬衣换上,然后小心谨慎地拧开门,他站在门口,冰凉的手贴在她温热的额头上,西西冷得要往后缩,他瞄了她一眼,双手环胸,堵在门口问她,“你内衣穿A还是B?”
西西脑子懵而混沌,但还是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十分窘迫哆哆嗦嗦说是B,他嗯了一声挑挑眉,转过身去锁上房门扬长而去。她在浴室里擦头发,等擦干时从镜子中一瞥眼看到他扶手站在浴室门前,静悄悄地宛若幽灵,她僵滞地转过身来问他有事吗,他食指上提了个精致的手提袋,递给她,西西一打开顿时局促地红了脸,里面装了两件内衣。
晚上睡觉时她尽量往床边移,他却攥着她的手把她往中间拽,西西往回抽手,指甲稍一用力不慎掐到他,他翻个身坐起来,下床找了把指甲刀按着她手给她剪指甲,西西手指总是颤抖,他蹙眉,“别抖。”
西西当即憋住气,神色紧张,他一下一下给他剪着,吧嗒吧嗒,每一下都是命悬一线,最后十指剪完了他按住她肩膀,阴冷着脸,“你总哆嗦什么。”
她对他的目光避之不及,他捏着她的脸,把她移到和自己视线平齐,西西紧皱着眉,睫毛不住乱眨,他一手捂住她眼睛,心里烦闷,把她脑袋掰回枕头上,然后蒙上被子,声音低沉沉的,“睡觉。”而后握着她节节跳动的脉搏入眠。
西西望着厚重窗帘后遗漏夜空的缝隙,模糊不清依稀可辨月的轮廓,一轮惶惑的月亮重重垂落在满目温黄中,她渐渐失去了意识,朦胧中只觉他微垂的双眼始终在永恒中半睁半闭,宛若星星一般融为夜的窟窿。
第二日一早,她在天色微亮中睡醒,房间被清冷的光线一丝丝一缕缕填满,难以感悟的尽头,他在一旁紧闭着眼,似乎还在沉睡,西西被他压着一只手,麻得失去了知觉,她做了起来,一点点把手拽回,他却赫然睁开眼,她的眼眸沉入他的眼眸中,冷寂中悄然窥见那幽深的黎明与古老的昨天,短暂的一秒漫延若天长地久。
他松开她的手,清晨的第一声问候冷彻而清冽,凉如泉水,“醒了?”
“嗯。”西西把手拖到背后,暗自用另一只手轻轻揉着,瞬间酥麻的电流贯穿全身。
“再睡会。”他伸出手轻轻揪着她的衬衫领子,纤长的手覆在自己长长眼睫上,西西只看到他凉薄的唇瓣,宛若的蝴蝶的吻般轻轻翕张。
西西不得已躺下,再度把被子盖上,莫名觉得空间里窜满了寒气,横冲直撞钻入被窝渗入骨髓,他隔着被子问她,“冷不冷?”
☆、小黄稣
西西哆嗦着说不冷,他狭长的眼梢开了一条细缝,冷气外漏,幽幽看着躲在被子里的她,“不冷你哆嗦什么?”
西西只好说冷,以为他要开空调,结果他把她往怀里拉了拉,二人隔着薄薄衬衫,像抱熊一样抱住她。
他身上有好闻的草木香气,温和的香水味道中残余着淡淡苦涩,西西一把把他推开,自己退到床的一角,他没有动,一只胳膊垫在头下,依旧闭着眼,平静道,“过来。”
西西断然摇头,他等了会张开眼,眯眼看她,淡淡道,“龙猫忘带了。”
“我不是龙猫,你再买个。”西西皱眉,双手交叉护住胸口,神色紧张而怨愤。
他双手垫在脑后,靠在床头,视线斜睨过来,声音澄澈清明,字如碎玉,“你是皮包肉做成的人,我是铁皮砂砾裹着的骷髅,所以你可以抱,我不可以。”
西西听得毛骨悚然,不懂这样恐怖的字眼怎么出来的所以然,默默穿上拖鞋,裹上大衣打算去洗漱,远远绕开床脚去是他忽然一个斩截翻身伸手将她拽到床上,她头砰的一声撞他胸膛上,痛得西西牙关紧咬,用力推他,他反而搂得更紧了。
他闭眼只顾抱着她,听着她浑身听不到的汩汩血液流动声,安心而眷念地闭上眸子,西西无可奈何地拿脑袋撞他,他无动于衷,抱了她很久很久,最后睁开眼睛阴森森看着她愠怒而畏惧的一张脸,低低道,“瘦了,跟个刺猬一样。”
说完几不可微地勾了勾唇,掀开被子赤脚下床,径自走进了浴室,冲洗出来时浑身散发着沐浴露怡人的清爽气息。
“饿了没?”他悠然问西西,白衬衫外随手罩了件黑色西装,严整而素有偏偏贵族气。
西西闷声不语,面容寡淡而苍白,没有多余色彩。他挑挑眉,伸出长长手指挑起她下巴,静静端详着她此刻出离愤怒的脸,西西甩开他的手,退了两步,眉心深蹙,尽是忧愁默然,用尽最大的勇气结结巴巴道,“你,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他闻言讳莫如深地看她,内心一如逐渐萎去的烛焰,空空如也的酒瓶,冷漠碰撞冷漠,嘴角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一出口又觉苍白无力,终究是一言未发,沉静而一去不复返似的转过身。
西西两手紧紧攥着拳,直到现在手指才终于能痛苦地,怯生生地逐渐伸直,她如释重负的呼吸像片片雪片,经由空气落在他心上,在雪融般的转变中,覆以一层坚霜,深锁冰雪中。
她颓废地去洗刷,出来时早餐已经送来,他淡淡吃着菠萝面包,退给西西一小盘虎皮蛋糕,西西觉得甜的喉咙发腻,低头小口小口喝水,他又是不动声色将切好的冒着热气的披萨移到她面前,西西抿抿嘴,说自己吃饱了,他抬眼,目光晦涩又绵长,“多吃点。”
说罢自行用银质小勺舀了一提巴旦杏仁糖浆,苦而警醒。
西西又吃了一小块披萨,交差似的瞄他一眼,他将刀叉放下,嗯了一声,早餐正式结束。
室内光线太暗,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刹那间被窗外的冰天雪地所惊呆,茫茫天地中,无边无际间,无数的雪花碎片似鬼魅幽灵般纷纷坠落,没停的落,西西张大眼,曾经的高楼大厦被冰雪覆盖,整个世界炫耀着疯狂的白色。
她拼命寻找微乎其微的天空的底色,那抹黑压压的愁绪一样化不开的乌云,正被苍生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