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越苏倒是有话说,商鞅变法是历史考试的重点,她如今要讨好秦王陛下,挑好听的说还不容易。
“商君变法自然是千古之变,但国强两代,屈指可数,若不是秦国代代明君,法度不改,也不会有今日强秦之名。”
秦王陛下笑了笑:“王后觉得寡人也是明君?”
这是他第一次自称“寡人”。
“王上觉得自己不是明君吗?”
“六国视大秦如死敌。”秦王似笑非笑:“王后是不是不记得去年太子丹的事情了?”
对了,荆轲刺秦,就是秦王政二十年的事情,从那之后,秦王陛下便随身带着锋利匕首。
秦王政二十一年,燕国被灭,太子丹的首级在城墙上挂了挺多天的。
他言下之意真是令人心惊。
我灭楚国,你会刺杀我吗?
就算这几天王后表现得无比顺从、无比乖巧,就算昌平君已经被发配到陈地,秦王陛下依旧在提防。
就算王后抱病,他也要抓紧一切机会逼她表态。
他确实对王后有感情,但也不过如此。
越苏不知怎地,想起那个因为重病被溺死的人,心里一抖,勉强笑道:“王上何必要这么说,此后千秋万代,每一户人家的窗台上,都必有秦时明月。”
秦王陛下听完,停了几秒,才带着明显的愉悦说:“真不愧是我秦国的王后。”
及吃了饭,秦王陛下按平常的规定,是要回前朝继续看他的奏折的,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也不走。
越苏看了几次天色,终于忍不住说:“我不太舒服,想先休息了,王上不回去么?”
秦王陛下眼睛都不抬:“我今晚在你这休息。”
越苏悚然变色:“王上,我身体不舒服。”
秦王陛下这才抬眼看着她,见她脸色坚决,也没有勉强,轻描淡写地说:“那你去休息吧,我看完这一折再走。”
越苏进了房间,让人熄了灯出去,在黑漆漆的夜色里想了半天他最后那个眼神,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安。
沈老板说药物效用波动的概率很小,但不是没有,所以要她留意。她运气一向不好,再说始皇陛下那是统一六国的智商,万一他不仅想起来了,还顺带觉得她不对劲,在装傻试探她,那她该怎么应对?
越苏忧虑得睡不着觉,要下床去把藏好的手机拿出来,又怕惊动门外站着的婢女,先躺着侧耳细听了听。
……她听见有人一步步走到了门前。
门开了一条缝,很快又关上了。
有人一步一步走到床前,轻轻掀开帷幕,俯身下来。
越苏十分感谢室内一点光亮都没有,她只需要控制住呼吸的频率,而不需要担心脸上的微表情出卖自己。
秦王政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次没有珠翠首饰了。
“……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这句话甚至完全是气音,好像是从心里剥落出来的。
不懂什么?
这么短短的一句话,说完了,他就直起身,没有再多停留一秒。
越苏起身抓住了他的袖子。
“王上这是干什么?”
她说完,还不等他回答,又追问了一句:“王上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什么不重要,王后想起什么才重要。”秦王政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越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心一横,问道:“王上要下手杀了昌平君吗?”
“那取决于他和王后怎么想。”秦王陛下说:“王后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就算没有了楚国,你的地位也不会有任何变动。”
越苏摸不准他到底是想起来了还是怎么样,一时没有答话。
“我以为王后已经想通了。今天看来还是没有。”
越苏谨慎地说:“王上出兵伐楚,我并没有做出实质性的反对。”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既然选择了秦国,选择了站在我的身侧,为什么身为王后,身为我的妻子,还要这么抗拒我?”
越苏:“……”
越苏:“???”
我们不是在讨论家国天下吗?王上您这语气是怎么回事?
哦您不是想起了什么觉得我不对劲,您只是生气啊??
您怎么又生气了???
她试图把话题掰回来:“我没有,我只是身体不舒服。”
秦王政仿佛没有听见她的申辩,话语间的戾气一闪而过:“我不是来和王后吵架的,只是希望王后能好好想一想。”
越苏被他这极端自我的话刺激得皱了皱眉头,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没有想和王上吵架,只是王上也要为我想一想,我除了是秦国的王后,也是楚国的王女。”
越苏几乎能够想象他的眉头是怎么危险地皱起来的,怎么一字一顿地说:“王后只有两个去处,一是活着当我的王后,二是死了去墓园里等我。”
“从来没有回楚国这个选项。”
越苏觉得再说下去对自己没好处,深呼吸了一下,语气平静地说:“王上回去吧,早点休息,我真的身体不舒服。”
她说完,僵持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是秦王陛下走动了起来。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床边柜子被一脚踢倒的声音。
柜子里尽是贵重的玉器和金银首饰,最重要的是,越苏藏手机的匣子也在里面,现在全部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和地板碰撞出好听的声音。
越苏控制不住地小声惊叫起来:“你干什么?!”
她的语气十分不好,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更刺激到了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
越苏看不清黑暗中是怎么回事,只听见耳边衣服摩擦的声音,然后就被掐着脖子按倒在床上。
“你怎么就不能乖一点呢?”
第77章 秦君
越苏被掐得喘不过气来, 挣扎得手脚乏力, 却还是完全抵抗不了,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原来自然的黑夜还不是最黑的黑色,真正要坠入地下的黑色是发着暗暗的光的,那光在你脑海里炸开, 把你所有的东西都炸成碎片。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停的手,好不容易从剧烈的濒死感里缓过来,恍然间察觉到有人在脸侧温柔地说话,声音里透出浓烈的控制欲:“对,乖一点,不要抵抗,我不会错的, 听我的不好吗?”
秦君已即位二十一年,最讨厌忤逆与背叛。
哪怕是敌国的太子丹,也容不得他一丝抵抗。但凡有一点不臣之心,就该活生生齐颈割下首级, 挂在城墙上日晒雨淋、供禽兽吞噬、与万民唾弃。
越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隐隐地像是听见了铃声, 楼阁外檐上挂着的八角铜铃在响, 外面一定是起风了。
她刚喘了一口气,恢复了些许力气, 顾不上喉咙泛起的强烈不适,立刻就手脚并用地想从他的钳制下逃走,但还没爬几步, 立刻就被拽着头发重新抓了回去。
“王后口口声声说心里装着我大秦,连床榻都不让寡人亲近,骗人也要骗得像样一点。”秦王陛下声音阴鸷:“厌恶寡人?还是干脆在恨寡人?为了你母国尸骨成堆血流成河?”
越苏挣脱不得,发根被扯得生痛,闭眼深呼吸了一下,缓了好一会儿都不敢开口,生怕说出什么刺激他的话。
“我大秦过去百年被山东六国鄙为卑下,大秦的百姓,就没有尸骨成堆血流成河吗?!”秦王陛下冷笑道:“王后,我做了二十一年的秦君了,(秦)惠文王给魏王牵马的日子还没过去多久呢。王后现在觉得我这秦君欺人太甚了?欺负你那年幼即位的弟弟了?”
越苏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在黑暗中强迫自己微笑,尽量心平气和地说:“王上不要生气,我没有这个意思,王上自会一统天下,为万民所敬仰,秦国过去受到的屈辱会一一洗刷……”
她恭维客套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人扳起脸,似乎要强行吻她的唇。
越苏惊叫了一声,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用尽力气去推拒,翻身就要跑。
秦王陛下毕竟还在壮年的末尾,不费吹灰之力把人重新按住,残忍地嗤笑了一声:“都说了王后骗人要骗得像一点。”
黑暗中她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抚摸她的眉眼,指尖力道不大,但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
君主、帝王,他只接受一个姿态,那就是臣服。
越苏不敢再轻举妄动,紧绷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