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空叹了口气说,我只能确保您回归自己世界的时候,一定记得现在,无法保证您被强制遗忘之后,还能再次回想。
圆空想了想,又笑着说,或许您说的那个仙人可能比较粗心,根本不会发现您没忘记一切,也不会强制您遗忘。
嬴政没有笑。
圆空只好叹气,说,那我也没有办法,赌一把吧,与天斗,其乐无穷嘛。
嬴政回想起一切的时候,非常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没法和任何人斗的。
更可怕的是,当他用契书跨越千年和修道者圆空对话的时候,对方非常惊恐地问他。
【你是谁???】
经过多次交流,嬴政才发现,圆空的相关记忆也全部被强制封锁了。
圆空说:
【我找到了以前的自己留下来的指引线索,我要去找回自己的记忆,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的话】
【我留下的线索,都在很久以前的一个换过命的年轻人身上,那时也是胆子大,什么都敢做。最后问您一个问题,以您的身体状况和历史轨迹,恐怕我们不好操作,您愿意换命吗?】
嬴政很轻易就答应了。
反正就算失败,他也没什么损失,倒是那个修道者圆空,嬴政很惊讶他会主动提出这个办法来,因为据圆空说,换命的人在史书上占的的分量越大,施术者要付出的代价就越高。
圆空说:
【多年前我很缺钱,答应一个富贵人家换命,算了半天,发现最契合的命格是淮阴侯韩信的,那有什么办法,钱已经收了,说换不了,当场就要被砌到墙里去】
【当时竟然也想出了办法,把那家孩子的魂全洗掉,每年去复诊一次,慢慢把淮阴侯的魂全拓印过来,算算,到今天已经完全拓印完成了,唯一的不好,就是淮阴侯的魂与那孩子的魄并不兼容,这么多年一直体弱多病的,那也总比死了好】
【可就算这样钻空子,也硬生生损了我几十年的气运】
嬴政问他,那给秦始皇换命,他需要付出什么?
【性命。】
【陛下,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我倒不是图您什么,只是我们这样的修道者,本来就不在天地运行的规律之中,我这么多年与天命斗,从来没赢过一次,这次倒想看看,到底是天命,还是我圆空】
什么狗屁天命!
【您要是成功了,大秦依旧在了,我就不信天命还能硬生生折损一个王朝的气运,这么算来,我就是死了,也还是我赢!】
【陛下,我刚才收到了一个人的预约,她就是天命的执行者之一,我的死期已经定在了明天,无法再应付她,若是她发现不对劲,我们就功亏一篑了,我已经设好局,会顺带将她换到秦宫去,您务必要把她控制住】
【这是您的机会,陛下,仙人的反应很迟钝,一般在维护天命秩序的还是这些普通人,而且他们数量并不多,就算被发现了,来处理问题的也只可能是其中的某一个】
【年轻女子不是好控制得多吗?】
天命的执行者也只是人,不是神仙。
嬴政想,如果是女子,盛宠之下,焉能不动心?何况难道她就心甘情愿被天命驱使,重复一遍又一遍的乏味命运?
晓以情,动以利,她会帮他的。
可是嬴政没有想到,这人比他还狡猾!硬生生幻化出先王后的脸!分毫不差!甚至性格都像,简直就是王后!
到最后他甚至分辨不出他付出的好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也分辨不出到底上当的是她,还是他自己。
她真的太像王后了。
还像王后一样气他!
一个两个怎么回事!他对她还不够好吗!
登上帝位之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尝到期望落空的滋味,嬴政甚至不知道他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她长着一张王后的脸。
常仪。
常仪。
他以前私底下想过,要是给王后取一个只有自己叫的名字,要取什么呢?
她像天心皓月,叫常仪正好。
可是他其实并没有给她取过任何特殊的名字,他一直客气疏离地叫她“王后”。
“政哥哥……”那张熟悉的脸泫然欲泣,眼眶全红了,软绵绵还在发抖的手根本拦不住他,只是象征性地挡着。
“政哥哥,求求你了,不要,放过我吧……”她看着是要哭的样子,但是终究没有落下泪来,轻声软语向他示弱,能屈能伸,一击必中,该是个聪明人。
但是嬴政一下子想不到那么多了。
他猝然听见了一句跨越几十年的少时称呼,有些惊愕地盯着她。
越苏见他果真停下了动作,一阵欣喜,手脚并用爬远了,有些畏惧警惕地看着他,刚才被热茶烫过的手臂已经肿痛到难以忽视,凌乱潮湿的衣衫和她满头的珠玉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
原来你是她,对不对?
嬴政说了一个字,再也说不下去了。
越苏生怕他再发疯,抓着刚才的思路继续示弱:“政哥哥,我手疼,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新帝彻底沉默下去,好半晌,他像是得出了什么惊人的猜想,盯着她看,让她毛骨悚然。
“过来。”年轻人向她伸出手去。
越苏警惕地看着他,往后缩了缩。
“带你去看大夫。”他上前两步,不容她再退,俯身把她整个人捞起来,抱在怀里。
第146章 荼白
卷耳是一名负责洒扫的小宫婢, 她身材瘦小,容貌也不出色,甚至不太会奉承人, 好在愿意干活、不怕辛苦,兼之管事的姑姑和她是同乡,所以也谋了一份在陛下近处的好差事。
卷耳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天子寝宫内人手又多, 也没人推三阻四,她每天只要干好分内的工作就好了。
但是,最近宫里却很起了些波澜。
起初陛下带了个婢女回来宠幸的时候, 大家都不当回事, 这样的婢女不少,但大多数非但博不上一个位份,反而早早地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陛下最是心狠了。
那婢女叫常仪, 大家叫她常仪姑娘。常仪姑娘来了没两天,陛下寝宫内忽然换了批奴仆,就连陛下一向亲信的梁嬷嬷都被换掉了。
不止是换掉,卷耳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
这一举很引起了些恐慌,陛下以往就算是喜怒无常,也总有个由头。她们一群还没被换掉的老人私底下猜来猜去, 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靠谱的结论:
一定是他们欺负常仪姑娘了, 常仪姑娘现在报复呢。
尤其是梁嬷嬷, 她对常仪姑娘那个态度是有目共睹的。
常仪姑娘这般盛宠,只要在清热时撒撒娇,什么事不是手到擒来?
一定是这样的。
于是大家对常仪姑娘更加小心翼翼, 更加恭敬。
陛下也是依旧宠幸得没了边,金银玉石流水一样送到常仪姑娘的化妆奁里去,到后来甚至一刻也离不了,清早抱上辇架,要带到朝宫里去。
卷耳某天洒扫干净了,忽然听见一边的婢女说:“听说常仪姑娘以前也只是洒扫的宫婢。”
卷耳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歪着头:“嗯?”
“真是人各有命啊。”一起的婢女叹了口气。
结果那天就出事了。
早上陛下抱着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回来就一手臂的燎泡,听近身服侍的姐姐说,应该是热茶烫着了,没有及时处理导致的。
是、是陛下烫的吗?
卷耳明明见陛下依旧把人放在心尖上,甚至恩宠比之过去更浓,怎么会故意去烫伤常仪姑娘呢?
倒是常仪姑娘愈发没了笑脸,平常陛下忙起政事不在时,她到园子里坐坐,还会有些许笑意,等陛下回来,她的笑意就瞬间散去。
卷耳还亲眼见过一次他们吵架。
她不小心撞上的,陛下和常仪姑娘原本在园子的僻静角落,卷耳也不过是猫着腰去找上午不见的吊坠,一不小心找到了人迹罕至的角落里。
那吊坠是她借了别的姐姐的,据说很贵很贵,她必须得找回来,不然拿什么赔人家啊……
卷耳不敢动,前面吵的是什么她没大听懂,只记得陛下一句比一句咄咄逼人,一句比一句惹人生气,最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常仪姑娘忽然伸手拔出他腰间佩戴的长剑,素手执剑横在自己脖颈前,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我杀不了你,我自己死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