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妹和千帆连成统一战线一同对付我,不出片刻我已经被打得溃不成军,满头满脸满身的雪渣子,拍都来不及拍,五妹站在假山高处越战越勇,看我不敌更是开心得活蹦乱跳,一手一个雪球朝我得意,“大哥!再送你两个!”
我正扯着袖口往外抖钻进袖子里的雪,听见这么一声喊,抬头就被迎面砸来的雪球糊了一脸,雪渣乱飞,恍然间我瞥见另一个雪球朝身后飞过去,打在了突然出现的一抹银色衣角上。
我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立马转过身,看到不知何时苏柽和叶韶并肩站在我们几个面前。
五妹扔我的雪球好准不准打在了苏柽和叶韶的肩头,碎得两人的银色披风和灰鼠斗篷全是冰渣。
我再回头看看我们三个不着调的样子……
苏柽和叶韶几乎是一同下意识地伸手轻掸掉肩头的碎雪。
千帆偷偷丢掉手里还没扔出去的雪球,乖乖跑过来帮我擦满脸的雪水。
苏柽往前走了几步,黑色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继而停在了假山前面,她微抬起头,施施然朝庄沐萱伸出右手。
“下来。”苏柽淡淡道。
不像是生气五妹胡闹,也不像是容忍五妹顽皮,语气浅然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雪花悄悄地落在她的发梢,跳上她修长白皙的指尖,雪幕下的苏柽,那一身清冷的气场,与这冰天雪地有种说不出的相衬映的美。
庄沐萱盯着苏柽朝她伸出的那只手片刻,接着小心翼翼地眨巴眨巴着大眼睛,略有迟疑地无辜发问,“今天是捕头,还是姐姐?”
这话问得众人一怔。
继而叶韶忍不住朗声大笑,千帆也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苏柽眼睑微垂,竟也因五妹这一问,难得地摇头低笑起来。
这样的笑我上一次见,还是一年前,叶韶在京城一个店里看中一块上好的玉砚,当时因事不方便买,待办完事归途又路过那家店,店门却久久紧闭未开,眼看着天色已晚,回去的最后一家船家就要开船,一向事事云淡风轻,气定神闲的叶韶心心念念不舍得走,颇有些委屈地瞧着苏柽,征求她意见,苏柽也是被他的模样气笑,那笑里也如这般,无奈和纵容满满……
“是捕头,就懒得理你,是姐姐,你这么调皮不用废话就去教训你了……”
叶韶一边笑道,一边走上前去,同苏柽一般,朝五妹伸出左手。
“所以今天是捕头姐姐,怕你摔跤受伤,贴心来扶你而已……下来吧。”
两人朝五妹伸出双手的姿势,和大人宠溺的语气,分明就是在无限纵容自家的妹妹,怕伤了怕摔了怕有一丁点儿闪失。
庄沐萱原本小心谨慎看苏柽脸色,此刻也立马换成了一副得意忘形的大大笑容,放心地将两手递给苏柽和叶韶,借力纵身一跃,跳下了假山。
这一刻的气氛真是让人莫名地心生暖意,我大着胆子还未等五妹站稳,那剑戳起地上的碎雪豁向他们三人。
一场雪仗就此起头,一时间大家都顾不得什么规矩,纷纷捏起雪球乱扔一团,玩得起劲儿,雪影迷眼,笑声不绝于耳……
初雪虽美不可方物,却也寒气逼人,晚饭时候,溪秋特地准备了一大桌的食材,打起了暖锅。
外面雪落不停,屋内暖锅里的浓汤咕咕冒着热气,锅下的木炭烧得正旺,延泽将一部分蔬菜鸡鸭鲜肉放进锅中,一群人围着锅炉翘首以待。
溪秋做的暖锅汤底一向甚是绝妙,不出片刻便有汤裹着食材熟了的香气,溢满了整间屋子,惹得大家纷纷大动食指。
我持着筷子在锅内捞了块排骨,放在庄沐萱已经被众人堆得满满的碗里,看着她心安理得地享受大家的照顾,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这人啊,仿佛有魔力一般,无论是乖巧时,还是闯祸时,做什么都有能够治愈一切,饶是苏柽,也似乎在某一刻被她治愈过。
她比从前开朗多些,那些生命里不为人知的沉痛记忆,会不会因为五妹的到来而随风散去,就这样,一直一直过下去……
“咳咳咳……”
一阵剧咳把我思绪拉了回来,我抬头看过去,苏柽放下碗筷侧身掩着口鼻正咳的厉害。
她面前的碗里叶韶为她夹的蒿菜,她几乎没吃几口。
“是太辣了吗?”溪秋忙尝了一口汤,试试口味是不是偏辣才让她这么嗽。
我原想倒水给她,却不料延泽手疾眼快地起身倒了杯水递过去,叶韶轻拍着她后背,试图让她舒服些,我只有收回了已经半伸出去的手,默默望着,心中紧张。
她接过水,喝了几口,好像也不管用,反倒咳的越来越厉害,因为咳的难受,她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头,一股鲜血顺着她指缝流了下来。
我慌忙推开椅子跑过去,弟兄们也纷纷紧张地凑过来。
“画言――”叶韶也有些慌了,颤着声唤了一句。
苏柽挪开掩着口鼻的手指,看到了掌心的鲜血,怔了怔,继而掏出白帕擦干,又顺手拭去了嘴角的血,安慰众人,“咳的厉害不小心咬到了舌根,不碍事,无需紧张……”
“头儿,可是你脸色也不太好……”延泽担心道。
按道理呛到咳那么久,应该咳的满脸通红才是,她非但没有,脸色却有些苍白倦怠。
“大概是没休息好的缘故罢了。”她勉强在嘴角扯出一丝毫无生气地笑来。
大抵有几个月有余,我都觉得她始终未安眠过,接二连三的案子,衙门上下的琐碎杂务,还有那个一直悬而未破压在她心头的盗窃案,如何能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千帆去找大夫来。”我朝千帆道。
“不必。”苏柽喊住他,“我回房睡一觉就好。”
说着便要起身回房,庄沐萱赶紧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到苏柽身上,又小心系好带子,苏柽望着她手上的动作,恍然地愣了一瞬。
“我陪你回房,好吗?”
那语气像极了从前她手臂受伤时,苏柽问她可以帮她洗漱换衣吗时的语气……
苏柽轻轻地点头,庄沐萱自然而然地挽上她的胳膊,苏柽抿唇从嘴角溢出一丝轻笑,任由她挽着,没有拒绝。
我们的五妹,终于像个大人了……
望着两人步出房门又入雪中的身影,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作者有话要说:码到凌晨的一章,感慨自己总是只能这样对苏柽,心里挺难过的……
第54章
素来体健之人,若是生了病, 定然久缠不愈, 且会病得比旁人还厉害些。
苏柽便是如此。
那日她咳血,我一直觉得是前年沉疴未清,复又劳累才致如此, 不过她坚持不肯看大夫, 再加上休息过后, 气色也恢复过来, 没有再咳。
我便也不再过分紧张了。
深冬已至,天越来越冷,这一年因遭洪灾收成不好,不少贫民家中断粮断食,大人将衙门物资能拿出的都拿出来救济,即使如此,也有些顾此失彼,听说京城之外有很多乞丐, 在这深冬, 连乞讨都难以生存,只能等死。
我同五妹去察看过, 也留了不少衣物食物,可终究是僧多粥少。
大人拟了折子打算上报圣上,以求朝廷下拨救济粮款,可折子还未递上去,便出了幺蛾子。
这日清晨, 我刚到衙门,千帆就从外急急忙忙跑进来。
我甚是意外这大冷天他居然这么早起,正欲开口,却只听得他嚷嚷,说五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车珠宝首饰,这下灾民们便有救了。
我一愣,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从内堂出来的叶大人听见这话,同样一愣,略一思索,脸色沉了下来。
“她昨晚不在衙门?现在是不是从东南方向回来的?”叶韶追问。
“昨晚是否回衙门我不清楚,但吃过晚饭就不见她人影了。”千帆伸手挠头,“现在确实是从东南方向回来的。”
苏柽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叶韶身旁,闻言两人眼神一对,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这时庄沐萱恰好一身夜行衣踏入府衙,看到众人都在院中,先是有些意外地顿住了脚步,继而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手中的大刀往身后藏了藏,故作轻松地打了个哈欠,笑道,“一大早这么多人来迎接我呀!”
一向在衙门,她甚少拿自己的刀,如今这一大早提着大刀从门外回来还穿着夜行衣是什么唱的什么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