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嘱咐好庄沐萱,准备出去寻了灯笼再过来,还未抬脚,听到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传过来。
“怎么了。”
光亮随声而至。
来人是苏柽。
我这才看到庄沐萱在离我不远处的地上,右手扶着左臂,眉头紧皱。
我跑过去扶她起来,刚碰到她手臂,她就喊了起来,“疼疼疼……”
“你先别动她。”
苏柽快步走过来,将灯笼递给我照近庄沐萱,她小心翼翼地托着胳膊仔细察看,稍稍一动五妹就疼得厉害。
“这么看应是伤了骨头……”苏柽一手托着庄沐萱左臂,另一手托着她腰让她借力站起来,然后朝我道,“先把她扶回屋里。”
我点头,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带路照亮,刚进到后堂,恰好溪秋巡逻回来,未等他开口询问,我喊他找去找大夫。
溪秋见状也未耽搁,不大会儿便把找了大夫过来。
大夫看过后,说的确是摔伤了手臂外桡骨,复位正骨后用木夹板固定了,又开了一些药,交代了要忌口之类的事宜。
叶韶本是睡下了,听到动静又起了来,听说五妹是摔伤了手臂,不禁疑惑皱眉,“怎么会摔伤?从哪里摔下来的?”
大家齐刷刷看向我,我也是一抬头就没见着她人影了呀,我又无辜地看向五妹。
压力之下庄沐萱才不情不愿地嘟囔道,“在假山上找东西不小心踩空了摔下来的……”
原来是踩空了……
大夫一面收拾药箱,一面朝叶韶感慨,“大人,这不到半月时间,苏捕头与庄捕快均受了一次伤,衙门的活计看来也挺有风险的啊……”
叶韶无言,伸手揉了揉眉心。
“你在上面又蹦又跳,不踩空才怪呢!”我忍不住数落她。
谁知一听这话庄沐萱“唰”地站起来,指着我喊道,“都怪你!”
怪我?!
苏柽受伤确是怪我,但庄捕快这一出又是从何说起……
“我上假山的时候,你是不是说过‘要不下来吧,等会儿再摔着了’这句话?”
我点头,不解,“有什么问题?”
“吃过晚饭时候我说把好吃的都吃光了,你是不是说我吃多了该给我找大夫?”
我点头,解释,“玩笑话而已。”
“你少咒我就不会这样了!”庄沐萱鼓着嘴指责道。
敢情是这样怪我的……
“那你干脆怪我没有手疾眼快地接住你,才害你摔到手臂好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嗯!”庄沐萱坐下来,点头赞同。
“怪我送了你香包,你又丢了去找才摔伤的……”我轻叹口气,放弃抵抗。
“嗯!”庄沐萱又猛点头,十分赞同。
“怪我话都不应该说,说多了不吉利……”
“嗯!”庄沐萱继续点头,特别赞同。
我被她“嗯”得没脾气,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被她的歪理烧得脑仁疼,动手倒了杯水给自己,谁知这杯子还没送到嘴边,又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啊!”惊得手一抖,茶杯掉在了地上。
“又怎么了?!”我崩溃地扯了扯袖口,“你都受伤了,干嘛还要一惊一乍的?!”
庄沐萱一改嚣张模样,瞬间换上一副忧虑甚深的神色,朝我问,“我――香包呢……”
兵荒马乱的我哪里知道……只顾着她受伤担心了,谁还顾得上香包。
苏柽原本一直站在一旁看大夫给她诊疗,未曾说过话,这刻将手伸到庄沐萱面前,手掌展开来,熟悉的蓝色香包正完好无损的静静躺在她手心里。
庄沐萱瞬间由愁眉不展换为喜笑颜开。
“就是为了找这个?”看到香包,叶韶放下了一直揉着眉心的手。
庄沐萱点点头,但看叶韶盯着香包许久都未说话,又赶快解释,“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不是他送我的,这是我自己的。”
庄五妹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我。
我不禁摇头无奈苦笑,这本来就是不是我送给她的,是我代叶韶送给她的,如今五妹在正主面前扯了这番话,算是成了十足十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果真听了她的话叶韶朝我望过来,眼神微妙起来。
我悄悄做了个摊手的小动作回他,示意自己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谁料苏柽突然向我看过来,我手还没来得及收回,直接被她瞧了去,我立马低下头,心跳怦怦快起来,一副被抓现行的心虚模样。
所幸苏柽很快回过了头,又看了看叶韶,眼底清明,却始终未发一言。
苏柽眼神犀利尖锐,我心虚时从不敢与她对视,觉得只要与她对视一眼,那自己心思里所有的蛛丝马迹都能被她洞察清晰。
叶韶大抵是在她那里一本正经的调皮惯了,此刻即使是被苏柽瞧着,也云淡风轻地毫无压力,还笑意盈盈地朝她问,“你怎么也去了后院?不是在屋里研究卷宗吗……”
“前院后院鸡飞狗跳地在翻找东西,再不出来看看,房顶上的瓦片怕是都要被掀没了……”
苏柽一边说一边向我和庄沐萱看过来,我又心虚了一大截……
怕是我与五妹在到处翻腾着找香包的时候吵到了她,这才令她出来察看,又恰好及时赶到了五妹受伤的时候,救了急。
“没事了都回去睡吧。”叶韶从椅子上起身伸了个懒腰,朝我和溪秋道,而后走到庄沐萱身边,认真看着她,“下次丢了什么不要再这样拼命了!东西丢了可以再买再要,命没了怎么办……”
庄沐萱眨着两只大眼睛,乖乖地听话默认。
第20章
“走吧。”苏柽起身冲庄沐萱道。
我一愣,不知她为何这样和五妹说,庄沐萱更是满脸疑问,抬头去看苏柽,看到她的确是在和自己讲话,还是有些难以置地的指着自己,问,“我?去哪儿……”
“你要让你大哥帮你洗漱换衣么?”
庄沐萱摇头。
“那我帮你可以吗?”苏柽放低了声线询问。
庄沐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上了夹板的胳膊,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猜她许是受宠若惊了。
素日里弟兄们与她在一起的时间多,衙门上下皆惯着她,只有苏柽跟她少有接触,招安后一直在忙于杜鹃案,虽是庄沐萱同去苏州,但苏柽事前明查暗访,破案后又奔走于交接事宜,几乎是忙得不可开交。
苏柽性情清冷,而庄沐萱热情似火,最爱闹腾,一个水一个火,虽不是不相往来,但庄沐萱除了嚷嚷着要做捕头外,也少去招惹她,苏柽波澜不惊惯了,对她的活泼好动从无过大的意外之感。
如今庄沐萱伤了手臂,洗漱换衣都不便,而衙门除了苏柽都是清一色的男子,苏柽倒是把这事周到地想在前面了。
可能庄沐萱看得多得都是苏柽清冷一面,这般近在咫尺的关怀让她有些意外。
庄沐萱一边下意识地随着苏柽起身,意外过后,一边坏笑着看着叶韶,毫不掩饰地说出心里话,“我想让大人帮我……”
闻言叶韶身形一顿,然后抬眼看了看苏柽,施施然笑起来,“可以啊。”
有那么一刻我怀疑我耳朵出现了幻听。
“那你来!”庄沐萱挑眉邪笑,朝叶韶盛情邀请道。
叶韶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可以帮你打水。”
庄沐萱吐了吐舌头,撇撇嘴跟着苏柽后面出了门。
我实在想象不到苏柽照顾庄沐萱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但想来苏柽应会无微不至,五妹也会收敛放肆吧。
我又在这深夜才归家去,回到家中,娘亲早已睡下了,阿姐还在烛台前缝衣服,屋里烧了炉子,烘得整间屋子都暖烘烘的,我将外衣脱下来,也将这一身寒露褪尽。
“姐。”
我拿了张小凳子,在阿姐身边坐下来,看她就着光亮不停忙着手里的活计,橘色的烛光照在她身上,心里也觉得暖了起来。
“今天这么晚?”阿姐头也不抬地发问。
“嗯,衙门出了点事情,所以耽搁了。”
“怎么了?”阿姐伸手拉了拉衣服上的针脚,又整了整领口。
“庄五妹丢了香包着急去找,在假山上摔下来伤了手臂……”
“严重吗?”阿姐抬起头,关切道。
“找大夫看过了,说是伤了骨头,已经处理了,但是应该需要挺长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