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近子夜,高台上垂挂的木牌已经被尽数摘走,除了正中那一块雕花的牌子仍在。
而此时留在大厅的客人,很多也只是为着一饱梅姑娘的眼福,并没有追标的实力,是以周遭居然比方才安静了不少。
孔宣从椅背里抽出代表座号的标价牌拿在手里把玩,听着控台小鬼尖声唱念,今逢十五,梅姑娘应标,起价十五万,一万递加。
“来得不是时候?赶上初一的话,会不会便宜点儿——”
杨六斤的脖子伸得快要比腿还长了,“这别的花魁标价也不过几万,好家伙十五个起,没有五十标不下来吧?”
他旁边一个吊死鬼冷哼一声,像是笑话他没见识,“腐直(五十)?鸡妈狗牌(起码过百)!”
还是个大舌头,唔哩呜噜说了半天,才听懂那人是说,这梅姑娘之所以标价贵得离谱,除了艳冠冥府之外,还有个特别福利给中标的,就是插队去投胎。
这算什么,官娼勾结?冥主已然怂穿地心了吧!
龙渊暗暗观察周遭的客人,媳妇这么败家,他要被迫走上歧途了,得先物色个肥羊。
一个满脸老人斑的举牌,叫价到47,浑身核桃皮似乎都在簌簌颤抖,八成死于帕金森。48,前排西装平头男加价。
100!孔宣叫价,噎得龙渊扭头看他一眼,不这么猴急行吗?他还没选好打劫谁。
几乎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围观土豪,老人斑看到扼杀自己希望的居然是个小姑娘,登时抖得像是通了高压电,一头栽倒椅子下面去。
孔宣以标价牌掩面对龙渊说,“赶紧的,机不可失。”
龙渊脸更绿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大叫一声扑向老人斑,“二叔!二叔你醒醒!过了十五还有初一,您老撑住啊!”
说完扛起老头就跑,逮个僻静地方搜光了一丢。
“不行,还差一半呢,你就不能一万一万慢慢叫?”
孔宣学着刚那个吊死鬼大舌头,“鸡妈狗牌。”
101,平头男举牌加价。
110,孔宣加价。
龙渊扶额,难不成下一个要打劫平头男?
一个堕落的男人背后,一定有另一个败家的男人!
111,平头男加价。
119,孔宣加价。
120,平头男加价。
给孔宣这么一惊吓,除了平头男还真没有别的鬼跟着掺和了,光看这俩斗鸡也很够劲。
129,孔宣加价。
130,平头男加价。
杨六斤快给标价吓死了,“妹子啊,你是在帮他凑整么?别再加啦,别再加啦,万一是托儿哪!”
131,孔宣加价。周遭哄声雷动,俨然已经进入白热化。
132,从背影看去,平头男不自在地左右扭了下脖筋,似乎发出咔咔的崩响,显出怒意和不耐烦。
13……
3还没有出口,只见一道金光从平头男的方向射出去,牵动所有人的视线,夺地一声钉进高台上方的梅花木牌里,赫然是一片羽毛状的金叶子!
暗香馆大厅里有那么数息的死寂,静得连馆外和楼上的车马喧嚣、轻言浪笑都格外清晰。
跟着,众鬼爆出疯狂的叫喊,“金子!那真的是金子吗?!”“我草草草草!居然是金子,我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金子了!”……
显然,金子在冥界非常稀罕且值钱,以至于唱标的小鬼儿都呆住了。
孔宣神色一凛,视线缓缓从木牌上的那片金羽毛上收回来,看向龙渊,并在沸反盈天的喧嚣中冲他做了一个浅显易懂的口型。
“金鹏。”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搬了两天家没来更文,奉上今日份~
谢谢给我扔雷的小宝贝儿,谢谢啦!
☆、088
四周灯光骤暗,一簇白光笼着个纤柔伶仃的影子飘上舞台,那是个少女的身形,姿容清丽如傲雪凌霜。
少女鬓簪白梅,雪裙如铺,恐怖片中最缺乏创意的女鬼打扮。
梅姑娘在众鬼的翘首企盼中足尖轻点飘然跃起,一个飞天旋摘下了那块钉着金羽毛的木牌,落地时长袖一舞,曼妙至极。
一股冷梅幽香刹那萦绕鼻端,浓烈得有些令人窒息。
龙渊和孔宣几乎在第一时间调动内息抵御这种无孔不入的气味,体内仍然漫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潮。
旁边的杨六斤早已看直了眼睛,下意识躬起脊背,嘴巴张开,垂涎欲滴。
大厅里几乎所有鬼都陷入了某种欲念,如同发/情期的兽类遭到心仪异性的撩拨,情难自抑。
跟着,原本素淡的梅姑娘仿佛正在被上色的美人图,鬓边的白梅吸了血一般迅速殷红;白净的面孔一点点被浓妆艳抹遮盖,黛眉斜飞、薄唇含朱;胜雪白衣被黑雾浸染如墨,上面泼了血似的绽出大朵大朵的彼岸花,诡异至极。
周遭幽香愈加炽烈,如同某种催发的药剂搅起看不见的狂潮。
在场的众鬼已经完全失控了,深陷在各自的幻想中挣扎沉浮,呼号呻/吟,画面简直没法看。
怪不得暗香馆的梅姑娘成了冥府一游的招牌景点,原来是靠着这个彩蛋福利值回鬼见愁的票价。
孔宣被龙渊按在宽大的沙发椅里热切地亲吻着,要不是不想做那出头的椽子,他俩还真没有如此重口的群戏爱好。
孔宣觉得快给周围的鬼气熏死了,要不是龙渊尽量用身体将他与外界隔离开来,并咬破舌尖喂了他几滴龙血,明王殿下怕是会忍不住发飙踢馆。
龙渊含着孔宣的耳垂,用仅供一人听见的声音说,“那傻鸟居然真的肯拔毛了!该不会是英令在那女的手上吧?我们要不要去帮他,别被那女鬼生吞活剥了。”
孔宣:“……”
他刚刚帮了两卡车的倒忙,没他掺和说不定金鹏不用拔毛儿。
孔宣掐破指尖,飞快地在龙渊肩上画了个符,正是之前蓝岛上龙渊拍在金鹏背上用于窃听的那种。
“你的真身方便隐藏,去盯着他。”
“你让我去盘他?!”龙渊用夸张的口型质问,连眉毛稍都写满了不情愿。
他心里也清楚一个人身上藏只小鸟和藏条小蛇究竟哪种更安全,就是感情上接受不了,万一被误食呢?
“行吧,卧底这么危险的工作当然得我来,你呢?不许乱跑,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回来接你。”龙渊像小时候那般,有样学样地在孔宣肩上也画了个符,“放心,我不会让小舅子乱来的!”
孔宣心道,我是让你去帮忙不是捉奸好吗?
荒诞混乱中,孔宣倏地感觉身上一轻,龙渊已然化成拇指粗细的一条苍青小龙钻进他的袖管,顺着胳膊内侧凉丝丝地蜿蜒而过,故意沿着锁骨兜了个圈再绕到背后贴着脊椎一路蛇行下去。
钻出裤管之前,这货还不要脸地环住他的脚踝,像个闹着玩儿的奶狗一样给他咬了一圈的牙印儿,这才贴着地皮嗖地朝金鹏溜过去。
孔宣方才被他撩拨绷紧的神经甫地一松,狠狠地打了个激灵。这个混蛋玩意,怎么一到他手里就给养歪了呢!
养歪了的混蛋玩意钻进金鹏裤管,照着他脚脖子就是狠命一口,惊得金鹏险些从椅子里蹦起来。
好在这一哆嗦刚好跟梅姑娘挽上他的手臂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像色狼被美女的直流电击中,金鹏随即嗅到了熟悉的储备粮味道。
“先生里面请,”梅姑娘的声音腻得像糖水里化不开的蜜,同时传入龙渊和与他共享听觉的孔宣耳中。
按说人生百态,声音也各不相同,但这女鬼的嗓音莫名有种不和谐之感,说不出哪里和她本人不搭调,像一出蹩脚的双簧。
金鹏被她勾着一边手臂往楼上带过去,身体僵成一块棺材板儿,连挂在他脚踝上的龙渊都感觉到了,心说你挺尸挺得还真专业!
他做社会精英打扮,穿了身中规中矩中等价位的毛呢西装,可一张武夫脸有些出戏,反倒看起来像是轮到死了才混到一身平时不会考虑的板正好衣裳。
金鹏佯装好奇地问,“刚刚那是什么味道?真,真好闻——”
“香水儿呀,”女鬼王娇笑,声线勒得很细,“喜欢就好,我那儿多得是。”
他们跟着梅姑娘来到四楼,这里是专门招待贵客的地方,布置艳俗且奢华。
进了其中一间屋,梅姑娘反身掩上大门,拈着手中金羽毛的细柄朝脸上扇了扇,“先生真豪爽,这么好的东西都舍得拿出来。”眼神里却分明在问,别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