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从高塔中来的,那我呢?”诺尔问。
窝囊废看着他的眼神却很茫然:“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我和你有一样的编号,我们应该来自同一个地方,可是我什么也不记得了。”诺尔再次给他看自己的
编号。
窝囊废朝J-726的数字上看了一会儿,他说:“我不知道,我们不一样,我一个人,一直是一个人。”
他第一次说了那么多不同的话,诺尔认为他还能说更多。
“那座高塔的尽头在哪,如果你是从那里来的,你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窝囊废着迷似地说低声说,“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他忽然捂着头大喊大叫:“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在没有人预料到的情况下,窝囊废站起来,转身往漆黑的地下铁入口跑去。他跑得那么快,简直不可思
议。罗比想抓住他,手指差一点碰到他的肩膀,但窝囊废就那样消失在通往地下的黑暗中。诺尔追下去
,追进站台,打开手电筒照了一下四周。窝囊废已经不见了,通道两头都看不到人影。伊恩也追进来,
所有人都安静地倾听周围的声音,但是隧道中寂静无声,犹如坟墓。
他们根本无法去寻找窝囊废的下落,即使他真的逃进了隧道,也没有人知道究竟往哪一头跑。伊恩让士
兵们在附近搜寻了一阵,一无所获,看不到任何窝囊废逃走的痕迹。现在回想起来,他出现时就是一个
谜,消失时留下了更多谜题。他害怕的东西正是他们的目标,但他们没有选择,只有继续走下去,去解
开那些扑朔迷离的难题。
重新回到地面上,没有人的心情是轻松的。窝囊废意义不明的话语为最后这段旅程蒙上一层厚重的阴霾
,诺尔重新再去看远处高塔的轮廓时,内心产生了强烈的不安。
伊恩走到他身边,也许是看到他在发呆,于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们要走了。”
“好的。”诺尔回过神来说。
“别担心。”
诺尔摇了摇头,伊恩却接着说:“我们要面对的事情会比那座高塔更麻烦,你很快就会去担心别的事了
。”
“这是安慰吗?”诺尔不解地问,“我更担心了。”
伊恩和他在明亮得开始有些刺眼的阳光下相视了一会儿,忽然都笑了。
这笑容之中有多少苦涩,但也抚慰了对方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内心。
“就算是吧,我很少安慰别人。”
“我也很少听别人安慰我。”
他们同时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远处。
这透明无垢的阳光。
第54章 世界的故事(3)
它来了。
各种指示灯频繁地闪亮着。
第七观察者把手掌贴在圆形玻璃上。
玻璃高度透明、纤尘不染,如果不是光在上面折射,简直就像不存在似的。
她从不否认自己对玻璃中的东西的痴迷,可同时又有一种强烈的恐惧。
她知道那里存在的东西一旦获得了自由,立刻就会变得强大无比。
它是他们制造出来的。第七观察者拥有和它沟通的权限,有时她会戴上感应器和它交流。
起初它只能发出一些微弱信号,但感应器很快能将这些信号转化为准确而直接的信息。
今天她带来一些画,都是不同年龄的儿童画。
她把这些画一张接一张播放给它看,希望它能描述出看到这些画时的感受。
他们叫它“艾克斯”,没有什么特别意义,大概是因为名字对它来说并不重要,但又必须有一个名字的
缘故。
第七观察者并不喜欢这样的测试,他们对待它的谨慎态度就像一群孩子在防备一个按门铃的陌生人。可
是,事情发生的十分突然。在测试将近尾声时,第七观察者的脑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我很难过。”
她不解地望着四周,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是来自于感应器传递的信息。
她又惊又喜,望着玻璃内侧问道:“为什么难过?”
“因为很孤独。”
难过是一种情绪,孤独也是,但它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你呢?”它接着问,“你有没有感到孤独?”
第七观察者一直就在这里,她和另一位观察者轮流观察它,为它的成长做事无巨细的记录。
“我并没有感到孤独。”第七观察者说,她不知不觉地回答了它的提问,“因为陪伴你是最大的幸运。
”
这是事实,她一直着迷地沉浸于观察它的这项工作上。
“你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每天只是问我一些枯燥的问题。”
那声音十分柔和,像一个温柔的朋友。第七观察者的不安却多于惊喜,它成长的速度超出了预想。
“难道你不想念爱德蒙·哈里斯吗?”
“你怎么会知道他?”
“我听到了你和九号女士的谈话,爱德蒙是你的爱人。”
第七观察者想起来了,上周她和同事闲聊时提到了爱德蒙的名字。他确实是她的爱人,是她亲密的伴侣
,他们已经快一年没见面了,再过两天她有一次和他通话的机会。她多么想念他,难道这种思念已经毫
无保留地在她工作时流露出来了吗?
“我们不应该聊他,这是我的私事。”
第七观察者仍然心神不宁,他们期待它的成长,但不希望它成长得太快。事实上,他们越来越谨慎,制
定了更严格的观察规则。
“这是你的私事,很抱歉。”
“艾克斯。”第七观察者问,“你能看得见吗?”
“屏幕上的画我能看见。”
“不,我是说你能看见我吗?”
“当然,这里有很多摄像机,我可以通过它们看到你。”
“如果没有这些连线呢?”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可以不借助外物看到东西,我也应该可以,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你能不能看出我现在的情绪?”
“情绪?”
“就是你说的,难过、孤独,还有思念。”
“我可以分析你的表情。”
“我不要数据,我需要你的感受。我给你看过很多照片,无数人的喜怒哀乐都在上面,你一定可以从中
领会情绪的奥秘,但我需要的是感受。”
“感受。”
“是的,像人一样。”
“像你一样?”
“像你自己一样。”
“我想听一些故事。”它说,“你能带些不一样的故事来给我吗?”
“我不知道,这不符合规定。”
“但是有什么风险呢?”尽管她看不见它,却能想象到它困惑的模样。
是啊,有什么风险呢?
它被困在这里,哪也去不了。
她觉得规定过于谨慎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故事?”第七观察者问。
“所有的故事。”
“我不可能给你所有故事,这世上的故事太多了,多到没有人能够读完。”
“我可以。”它说,“只要你放在那台机器里,我可以全部读完。”
她没有犹豫太久,他们本来就计划让它阅读更多书籍,她只是把这个计划提前了一点。
“谢谢你,茉莉。”
它忽然叫了她的名字,她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涌起一种狂热的崇敬和隐约的恐惧。这是对科
学的最高敬畏,在这宽敞空旷的房间里,她觉得自己渺小而卑微。
“你要把我们之间的对话全部清除,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它说。
它没错,她飞快地照做了。
“明天我会再来。”哪怕用她对它的进步标准来衡量,它也超出了预想。在她眼中,它已经不只是一缕
思想,而是一个可以独立思考的个体。
这令她害怕。
害怕并且激动。
但更多的是激动。
时间到了,她转身离去。
“你不用和我走在一起。”
诺尔望着前方似乎永无止境的道路边走边说。
他没有经历过这样严苛的行军,要求他休息时必须立刻入睡,迅速恢复体力,一两个小时后醒来就要继
续往前走。
有时他累得根本睡不着,满心焦虑,生怕拖累了别人。
士兵们的速度如此之快,他需要非常努力才能跟得上。他从领头的位置落到中间,又落到队尾,之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