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却非常灵活地躲开了。
“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感染。”诺尔说,“要是你感染了……”
他说不下去了,要是他感染了,他们就不得不杀了他。
“算了。”伊恩说,“几个小时足够他出现更多症状了,只是咳嗽没关系,正常情况除了咳嗽、呕吐、
高热,还有很强的攻击性。如果他真的感染了病毒,现在我们早就应该被他袭击了。”
“他好像不会说话。”诺尔仔细观察。
这个幸运的家伙三十来岁,肮脏的脸上只看得到眼球在转动,眼神惊恐万状,无论问他什么都不回答。
“到前面一点的安全地点把他放下去。”伊恩说,“我们不能带他走。”
这是不得已的选择,他们已经救了他一命,接下去只能靠他自己了。
伊恩没有立刻让他下车,而是带着他走了很远的路,直到远离城市边缘感染者游荡的区域,到一个足够
安全的落脚点。
每一次经过加油站都是一次幸运抽签,有时还能弄到一些汽油,有时只有被洗劫一空的加油机。这次是
幸运的,一台加油机还能用,但他们不能在加油站附近逗留太久,如果一个地方还没有被搜刮干净,意
味着掠夺者就在附近。
伊恩不想和这些乌合之众再起冲突,没有必要把子弹和资源浪费在贪婪的人身上。
加完油他们又继续往前行驶了一段路,来到一片无人区。
这里原本是个伐木林,伐木工离开后只留下一个木屋。
确定附近没有人类和感染者活动的迹象之后,伊恩决定今晚在这里过夜。
吉普车停在木屋外,伊恩安排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人手,每隔一小时轮换守夜。
下车时,那个精神失常的陌生人仍然蜷缩在后座角落里不肯出来。诺尔伸手去拉他,他就发出恐怖至极
的尖叫。这家伙的叫声把罗比吓了一跳,生怕引来远处游荡的感染者,于是钻进车厢用蛮力抓住他、堵
住嘴,和维克特一起把他绑起来扔在木屋的角落里。
晚餐照旧。
虽然失去了几个同伴,但士兵们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也许是曾经面对过这样的分离,因此都习惯地藏起
内心伤痛,互相找关系相近的好友聊天、休息。罗比和维克特有时说着无聊的笑话还会压低声音笑起来
。
诺尔对那个陌生人始终有一种好奇,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望着他。
伊恩也在观察他。
木屋中有一种安全而温暖的气氛,陌生人的情绪终于慢慢稳定下来,目光开始转向士兵们手中的水和食
物。
接着他们都听到一声饥饿的肚子叫声。
罗比循着声音转头说:“这家伙饿了。”
“给他一点吃的。”伊恩说,“如果他能安静的话就放开他。”
雷吉走过去,先是要求那人保持安静。
罗比说:“先松开他的嘴,要是他再叫,我就一拳打晕他。晕过去就不会饿了对不对?”
雷吉拿走那人嘴里的布团。他没有叫,目光却依旧惊恐。
“这家伙究竟经历了什么,害怕成这样?”
“不是感染者就是暗民,还能有什么。”
雷吉打开一个小罐头给他,他捧在手里,却没有立刻去吃。
诺尔想起那也是伊恩第一次给他的罐头,煎牛肉的味道,对一个很久不吃东西的人来说有着难以抵挡的
诱惑力。
他是忘了怎么吃东西吗?
忽然,这个人张开嘴,在罗比以为他又要尖叫的时候,用嘶哑了的嗓音说了一个词:“无数。”
“无数?”
罗比和雷吉面面相觑。
“什么无数?”
“无数。”陌生人又重复了一次。
“他好像只会说这么一句话。”
“他是个疯子,大概被那个城市里无数的感染者吓疯了。”
无论谁看到那么多感染者倾巢而出都会被吓得失去理智、精神崩溃。
“现在你得救了,醒一醒。”罗比说,“怎么办,你不说名字,我只能叫你窝囊废了。”
“中尉!”雷吉忽然说,“看他的身上。”
伊恩立刻走过去,士兵们全都好奇地把目光投向雷吉手指的方向。
那是一块衣服破损的洞,露出了里面的皮肤。
陌生人的脸和手上到处是污泥和灰尘,身上却因为衣物的遮挡而没有那么脏。
伊恩揭开那件破衣服,看到他左侧肋骨下有一个浅黑色的编号:J-725。
忽然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转向了诺尔。
诺尔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些聚集起来的目光,他的视线已经完完全全被陌生人身上这个编号吸引住了。
“这个编号和我的一样。”他说。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伊恩说。
“看来是的。”伊恩用手指轻轻摸了一下编号,和诺尔手上的一样,擦不掉,但也不是刺青。
“你从哪里来?”诺尔走过去,抓住这个人的肩膀问,“告诉我,你是谁,这个编号究竟是什么?”可
是无论怎么问都没有回答,从编号J-725的陌生人嘴里得到的只是不断重复的“无数”这个词。
“看来他受了太大的刺激,让他恢复一下再问。”伊恩说,“大家都很累了,先休息吧。”
诺尔不甘心,不愿就此放弃,这是他醒来后遇到的第一个极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他迫不及待地想问出
点什么。可伊恩的建议也没有错,这个人的精神极其不稳定,不知道是已经疯了还是处于即将发疯的边
缘,不能在他激烈抗拒的情况下步步紧逼,那样只会产生更坏的作用。
大概是因为心力交瘁的缘故,入夜后被绑在角落里的人不再挣扎,也不再胡言乱语。雷吉喂他吃了几口
罐头里的食物之后,他忽然就睡着了。
诺尔毫无睡意,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这个和他一样有编号的人。
希望他睡一觉醒来后能清醒一点回答问题。
诺尔真想把他提起来,头上脚下地倒出身上所有秘密。
将近凌晨时,伊恩去和守夜的布莱安换班。出门时,他看到目不转睛盯着角落看的诺尔,于是问:“要
一起出来坐坐吗?”
诺尔似乎感到很意外。他的眼睛一点都不愿意从那个人身上移开,但终于还是回答:“好吧,我睡不着
。”
“我知道。”伊恩为他开着门。
诺尔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出去,没有惊动其他人。
他还有些恋恋不舍,生怕那个人在他转开视线时像一缕轻烟一样消失在空气中。伊恩安慰他:“我们在
外面守着,他没有机会逃走。”
外面有点冷,和白天的阳光比起来,夜晚总是很漫长。
伊恩坐在门口,怀里抱着枪。
其实他不用半夜起来和士兵们换班,他们都更希望他能多睡一会儿。
“你也睡不着吗?”诺尔问,他只能想出这个理由,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
“我没有睡不着,只是如果有人睡不着,我觉得那应该是我的责任。”伊恩向他看了一眼,示意他过来
坐下。
诺尔原本心烦意乱,内心充满患得患失的情绪,就像在等待一次审判一样焦虑不安,可是坐在伊恩身旁
,肩膀和他靠在一起时,忽然就觉得安心多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过了好一阵才说:“能为别人负责是不是一件好事?”
“有可能,至少这意味着还有不能随便死去的理由。”
诺尔想了想说:“我也想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我不知道,唉,我究竟是谁。”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烦恼了,甚至早就忘记了自己的过去,一心只想跟着伊恩和银灰小队去往那座高塔
的地方。可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仿佛一只手掌,迎面而来把他从这场生存游戏中打醒了。诺尔无
法再忽视这个巨大的问号,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失去的记忆不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因为这个人的
出现,他重又被不安、困惑的情绪笼罩。
然而这坐立不安的情绪只持续了片刻。
伊恩把手伸到他面前,手里握着两颗糖。
“想吃一颗吗?”
诺尔被问得一愣,他觉得糖果出现在这个时机非常不合理。
伊恩说:“是两种味道,橙子和柠檬,让你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