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并不是老鼠。”
“在史卡德看来,我们和需要消灭的老鼠没有分别。在一只老鼠身上播种,种子就会在其他老鼠身上扩
散生长。即使我们没有成功逃脱,他也会故意制造机会让我们逃走,我低估了他的用心。”伊恩一直凝
视前方的公路,“不管我有没有说实话,最终我们都会集体死于病毒感染。”
采取这种粗暴的办法没有任何坏处,既可以处置擅离职守的逃兵,又有极大可能抓住用以研究疫苗的特
别幸存者。退一步说,如果诺尔也不幸死于病毒感染,只不过证明他和其他幸存者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
之处。
“他们会有这种病毒的治疗药物吗?”诺尔问。
“如果史卡德从没想过让我们活着抵达下一个城市,就不会有。”
他看起来并不恐惧,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诺尔说:“我要和你一起进去。”
伊恩叹了口气,听起来像一次让自己舒畅些的深呼吸。
“虽然你不是士兵,但这一次希望你能听从我的命令。”
“当然可以。”诺尔说,“我很愿意听从你的建议。”
“命令。”伊恩纠正他的用词。
“是,中尉。”
“你说过不叫我中尉的。”
“没错,用军衔来称呼一个人很疏远。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雷吉他们始终叫你中尉的
原因并不是因为要服从你的命令。”
“那是为什么?”伊恩认真地问,诺尔从他嘴角隐约的微笑看出他是明知故问。
“对他们来说,中尉就是最亲近的称呼。”
第27章 死神之息
伊恩没有再对诺尔说任何注意事项,唯一的方案只是听从命令。
对这种简单到不可思议的计划,诺尔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感到少有的平静和安心。
前方出现建筑物的轮廓时,伊恩把车藏在路边的草丛里。
今晚没有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刮起了强风。
接下去是一段必须步行的路程,为了避免岗哨中巡逻的士兵发现,他们必须沿着最黑暗的道路前进,而
阴暗往往也是感染者的藏身之处。
两人保持绝对的安静,伊恩在前面带路,诺尔紧跟着他。
这本该是令人提心吊胆的过程,却因为伊恩对环境的准确判断而变得十分顺利。诺尔望着他融入黑暗的
背影,几乎忘记是在跟着一个和自己相同的人类。伊恩像一只精通夜间狩猎的野兽,轻盈地在暗夜中穿
行,坚定不移地接近着猎物。
诺尔不敢有丝毫松懈,只怕片刻的走神也会跟丢这只优美而强大的生物。
他们很快到了基地的围墙下。
为了节省电力,夜间守备已经不再使用探照灯。
伊恩靠近被加固过的围墙,外面是一层生锈的带刺铁网。他抬起头望着高处的瞭望塔,里面没有人。
“这是带电的吗?”诺尔低声问。
“电力现在很珍贵,不会不间断地用在这种地方。”伊恩仍然望着高处,幸存下来的基地都已经抵挡住
了大爆发时的感染人潮,至今非常坚固。
“我们要怎么进去?”
“找一找。”
上一次逃离基地时,他从内部观察过,留意到有一段铁网在一个仓库外围,因此只是把仓库当做围墙,
没有再进行加固。
“瞭望塔上没人巡逻,这不正常。”
诺尔看了一眼空旷的操场,这么安静,意味着如果基地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原因也只可能来自内部。
伊恩沿着铁网和围墙走向角落,找到了仓库的位置。一扇油漆剥落的铁门上缠绕着好几道铁链,挂着把
生锈的挂锁,仓库墙外只有三层铁网环绕,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障碍。
伊恩走到墙边,从背包里拿出断线工具。
剪断铁网的声音并不响,但在这样的环境下格外刺耳。
伊恩不为所动,继续剪下一根。
这是件很诡异的事,诺尔听到一声又一声铁丝断裂声,觉得四周的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正窥视着他们。
他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看了一眼,除了偶尔被狂风拂倒的杂草外,什么都没有。
伊恩飞快地剪开了三层铁网,露出一个足够钻进去的洞。接着他又开始剪那些缠绕在门把上的铁链。挂
锁掉下来,伊恩伸手接住,放在门边的角落里。
诺尔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似乎不是因为生锈的缘故。
伊恩说:“门背后有东西。”
两人一起用肩膀推动,铁门传来吃力的响声,慢慢向内侧打开一道缝隙。
至此,基地中依旧没有任何人走动的迹象。
仓库中是一片同样幽深冷寂的黑暗。
诺尔举起枪对准黑暗深处。他觉得自己可以看清一切,这里的黑暗比起他的梦和诡谲莫测的暗民来根本
算不上真正的黑暗。
伊恩先钻进门缝,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和什么人在一起,他总是走在最前面。
诺尔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有人的地方不该这么安静,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伊恩穿过阴森的仓库,空气中布满灰尘和死气。他用两根手指轻轻推着通向操场的门,双眼专注地凝视
着门和地面之间那一道有微光透进来的细线。
诺尔从门缝中望去,看到空荡荡的操场上有几个并不明亮的路灯还亮着。
“没有人。”他说。
伊恩又再往前推了推,几条铁链挡住去路。
诺尔以为他会再确认一下外面是否真的安全,但伊恩不假思索地剪断铁链把门推开。一阵不易察觉的风
迎面拂过,空无一人的基地令人不寒而栗,不远处的楼房后面有烟囱在冒着浓浓的黑烟。
“那是什么?”
伊恩摇了摇头,往那排没有灯光的房子走去。他的步伐改变了,走了几步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往身后看
了一眼。
诺尔说:“我跟着你,中尉。”
伊恩不喜欢军衔的原因是因为它像一条不可逾越、无法违抗、没有人情味的钢线,可是诺尔叫他中尉时
,他却感觉很安心。伊恩尽量不去思考这个称呼对他们彼此间的关系究竟意味着什么,也许什么都不是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这个基地不正常。
虽然是深夜时分,人也还是太少了,一个城市基地不该没有夜间守卫,尤其在必须时刻观察周围是否有
感染者的情况下,这样的不设防存在着令人担忧的隐情。
伊恩来到窗户下,诺尔看到他皱起眉,因为空气中传来一种奇怪的气味。
走廊里也没有人,伊恩打开窗户跳进去,沿着黑暗的长廊往深处走。气味越来越诡异,像一种有人死在
游泳池里的味道。接着传来砰一声响,好像什么东西的盖子打开又被盖上。
经过两个拐角后,他们终于遇上了活人。
两个沉默的士兵推着一架容量巨大的手推车,车上装满东西,盖着白布。
气味是从白布下散发出来的。
伊恩和诺尔躲在阴影里,等他们经过后悄悄跟上。
车轮滚动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上,士兵们把车推向尽头一个挂着黑色幕布的房间。
诺尔说:“他们在处理尸体。”
伊恩往士兵和推车消失的那道门走去。两个士兵毫无察觉,仿佛对这个基地而言,入侵者已经不是最大
的麻烦。
伊恩掀开黑色幕布往房间内部望去。不太明亮的室内忽然亮起刺眼的火光,一个焚烧炉的入口打开着,
烈火熊熊燃烧,朝焚化口外喷射着犹如怪物似的火舌。
火光照亮了原本昏暗的房间。
推车上的白布揭去,几具腐烂的尸体像货物一样叠在一起,死者苍白的手似乎想做最后挣扎般地屈伸着
。士兵把尸体从推车上搬下,扔进焚化炉。
伊恩转身离开了这个焚尸间。诺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种恶心、恐怖的感觉如影随形。
可怕的终究还是尸体。
尸体比什么都可怕,层层叠叠的尸体弥漫着悲哀和绝望。
这会不会是一个梦?
诺尔忍不住想,会不会他一直没有梦就是因为早已在一个梦里了。
这里的士兵确实少得可怜,偶尔在走廊或是转角遇上也很容易避开。每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心思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