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索然无味地把鸡肉块丢进嘴里。他错了,这么一小块鸡肉还是给他带来了难以形容的欣慰和满足。
“虽然我们还不知道暗民究竟是什么,但从那些遭遇暗民而死的尸体来看,它们无孔不入,会通过耳朵
、眼睛、呼吸道或是其他地方进入身体。找不到封闭场所躲避的情况下,配备面罩的战斗服或许可以起
到一些保护作用。”
“或许?”
“没有人敢让自己被暗民包围,战斗服的保护作用只是假设暗民是一种类似孢子的有毒物质。”
“它不是。”诺尔肯定地说,“它不但有生命,是活的,而且我认为它甚至有思想。”
伊恩看着他,目光忽然一闪,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飞蛾从眼前飞过。诺尔觉得他不想聊这个沉重的话题
。四处传染的病毒还不至于让人彻底绝望,但死灵一样的黑云却如沉重的噩梦一样压抑在每个人心头。
“你究竟要送我去哪?”诺尔换了个话题,这个问题现实一些。
“鲁斯·范宁教授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学者,他和我父亲是多年好友。”
“他不会把我切碎或是掏空内脏做成标本吗?”
“他是生命科学、病毒学博士,不是屠夫和标本艺术家。”伊恩说,“总比落在克莱夫上校手里好。你
待过的那个地下室后面就有个焚化炉,面对失败没有什么人是特殊的,毕竟我们最终都是尸体。”
诺尔明白自己躲过一劫,无论丘奇·克莱夫上校能否从他身上得到拯救全人类的解药,反正他的结局都
是在焚化炉中灰飞烟灭。人们不需要知道胜利来自哪一位牺牲者,也没有人会去纪念死在实验室里的小
白鼠。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折叠着用来包装浓缩鸡肉的纸片,心不在焉地问:“那位了不起的博士离我们有多远
?”
“很远。”
伊恩再次往窗外望去,顺着他的目光,诺尔只能看到空荡荡的苍穹。他想起曾在沙漠中见过的海市蜃楼
,地平线上浮现出一座通天高塔的幻象。
“比那座白色的塔还要远?”
伊恩感到有些意外地又看了他一眼:“你知道那座塔?”
“我在沙漠里见过……它的幻影,真的有一座这样的塔是吗?”
“是的。”伊恩说,“我们要去的就是那里,现在叫斯威顿科学研究中心。”
不只鲁斯·范宁博士,幸存的杰出学者都在那里。对研究者而言,那是一个终极乐园,也是一个绝望的
困局。在那座塔矗立的地方,人们争论不休,每天都有各种匪夷所思的方案产生。分歧引起争执,争执
导致对立,短期探险成了漫漫无期的枯燥研究。
进入乐园固然不易,走出困局更艰难。
诺尔望着远方,高塔的影像还留在脑海里,强烈地吸引着他。然而想到本该死在焚化炉中,化作这个苟
延残喘的世界上空一缕令人不快的黑烟,想到每个人的最终结局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的心中忽然又变得
无比平静。
午餐后的白天很长,尤其是无所事事的时候。
伊恩要求其他人休息,他和雷吉负责看守。
白天,阳光下一切都很好。
第10章 险地漫步
一条长长的、灰尘弥漫的道路蜿蜒向着前方。
它看起来如此枯燥,仿佛一个拙劣的画家在画布上留下的一道败笔。
天空蒙着层肮脏的暗灰色,太阳死气沉沉地挂在半空。
雷吉把旧地图放在腿上,罗比按照他的指示开车。他们是领头的,其他人跟在后面。
“这条路对吗?”罗比有些不耐烦地问。
“应该没有错。”
“应该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错。”
有时候他们会在路边看到一两个漫游的感染者。听到吉普车开过的声音,它们仿佛信徒倾听神谕一样专
注地转过头来,用一双泛白无神的眼睛寻找目标。
还有一次,一个被感染的孩子不知爆发了什么样的神力,从一片草丛中猛扑出来,双手抓住最后一辆车
的车窗,把枯骨似的手伸进车厢试图抓住什么。坐在窗边的汉萨折断了它的手臂,它浑然未觉,继续舞
动着裸露出森森白骨的上臂。
它看起来好饿。
第二天将近黄昏时,车队遇到了暗民。
因为远离了城市,暗民出现时没有警报,加上能见度很低,几乎只是一瞬间,一团黑色就将他们完全包
围了。几辆车差点撞在一起。
尽管车篷已经检查过很多次,用胶带封死,车窗也在千钧一发之际紧紧关闭,但身处这样的绝对黑暗之
中,每个人心中仍然无法克制地产生一种深深的恐惧。
车厢里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光透进来。暗民离开了,没有夺走任
何生命,变换着不可思议的形状,表达着一无所获的不满和愤怒,在空中翻滚着,越来越远。
诺尔把眼睛凑到窗边,看到有些细小得难以发现的小黑点留在车窗上。他伸出手指隔着玻璃轻轻一碰,
黑点立刻像受惊的飞虫一样飘走了。
“该死的东西。”罗比低声咒骂。
几分钟后,车队继续前进。
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与死亡擦身而过的感觉很恐怖。
诺尔一直在思考暗民的事。他想得出神,丝毫不觉时光流逝。
今晚没有落脚的地方,但也许在车上过夜更安全。
诺尔希望睡着的时候能够做一个梦,什么梦都好。
他睡着了,又醒来,仿佛只有几秒钟,没有任何梦。
连续两天,诺尔醒来时伊恩都在开车。他终于看到远处浮现出建筑的轮廓——以撒罗克基地,未经允许
,禁止进入。
瞭望台下巨大的铁牌上是这么写的,基地的外墙高得不可思议,令人又安心又无奈。
“我们要怎么进去?”罗比问。
基地是从内部封锁的,一定有个伟大而果断的人发现病毒正在内部蔓延。这个了不起的人没有独自逃离
,而是封闭了整个基地。已经没有人可以判断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就算原本还有没被感染的人可以逃生
,现在也没指望了。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因为这个自我牺牲的伟大基地而变好,他们的牺牲全都白费了。
伊恩跳下车,要求所有人保持警惕。基地的围墙外长满杂草,他在草丛中搜寻,找到半人高的排水口。
拇指粗的铁栅已经损坏,也没有污水排出,里面的气味像一只死去动物的消化器官。
“我不想从这里走。”罗比低声说。
“我和雷吉进去,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把门打开。”伊恩说,“你和维克特守着入口,沃克、布莱安看好
车,剩下的人待命,如果有危险我会放信号弹。”
“我呢?”诺尔忽然问,所有人都看着他,似乎他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伊恩回头看他一眼,但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对罗比说:“看好他。”
“放心吧。”罗比抬起枪对准诺尔,向同伴做了个暂别的手势,“小心。”
伊恩和雷吉钻进废弃的排水口,入口的光芒渐渐消失,黑暗包围了他们。
强光手电筒打开的一瞬间,雷吉开始感到恶心,水管内部全是粘稠的污垢,脚下一层厚厚的淤泥,散发
着恶臭和呕吐物似的酸气。
伊恩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几只老鼠在强光照射下疯狂逃窜。这些疯狂繁殖的啮齿动物根本不惧人类,有
一只甚至爬过伊恩的肩膀,被他伸手赶开了。
“小心一点,中尉。”雷吉说,“可能有感染者从这里爬出去过。”他看到一些爬动的痕迹,入口铁栅
的损坏令人不安。
伊恩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前进。
腐臭味越来越浓,不远处的污水中漂浮着一具尸体。伊恩警觉地停下来,枪口瞄准尸体的头部。他和雷
吉都在判断那究竟是一具真正的尸体,还是静止不动的感染者。两者实在难以分辨,感染者没有动静的
时候和死尸无异。
伊恩小心地走到尸体旁,抬脚踩住肩膀把它翻过来。尸体的头部完全腐烂了,只剩一个完完整整的骷髅
模样。
“没事。”伊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