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桥(10)

蒋黑皮连连点头:“就是这句话,师爷讲三国时,说到哪个城的城墙建得牢靠不好打,都说是‘固若金汤’来着。张大哥可是费了老大的劲才打掉邱家那个寨子,那一仗啊,真亏了张大哥枪法好,连着撂倒邱家五个枪手,又亏得豹子哥身手好,从后院的峭壁下翻进去,砍倒岗哨开了侧门放了弟兄们进去,不然还真难打下来。师爷说梁山好汉打祝家庄都打了三回,咱们打邱家寨两回就打下来了,那比梁山好汉还英雄!”

蒋黑皮说得眉飞色舞,蒋铁头也结结巴巴地凑过来道:“张大哥那一回,真威风,豹子哥也,也,真神气!”

蒋家兄弟谈得兴起,不知不觉,将大明山上那十来个最有本事的劫匪,数了个遍,顾岳忽然意识到,他们谈来谈去,一直没有谈到莫师爷那个保镖薛柱子。顾岳有些不解,薛柱子要是没本事,莫师爷也不会总将他带在身边。这样想着,不觉便问了出来。

蒋黑皮呆了一下才道:“薛柱子是师爷的人。”他费劲地想怎么说清楚这个意思,顾岳已经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说,薛柱子只管跟着莫师爷,并不真正算是你们大明山的人?”

蒋黑皮瞧瞧过堂里躺在地上的薛柱子,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薛柱子其实以前都被人叫做薛傻子,听说他家好几辈子都是师爷家的佃户,薛柱子生来就不开窍,力气大又不会干活,总弄坏东家的东西,还吃得多,一个人的饭量顶得上三个,也就是师爷那时候心善,愿意养着,还肯费心费力教他干活养自己,不然师爷不在家这几年,薛柱子早不知饿死在哪块地里了,要不就是变成毛匪被枪打了。听说师爷再捡到薛柱子的时候,这家伙都饿得半死了。”

顾岳感觉有些怪异,原来莫师爷当年也有过心善的时候?

不过他总觉得,以莫师爷这般着迷三国的行径来看,善待据说力气极大的薛柱子,倒更像是将薛柱子看做虎痴许��一类的猛将,有意招揽。

顾岳看看薛柱子:“就只力气大,莫师爷就放心用他做保镖?”

蒋黑皮嘿嘿笑道:“一力降十会呗!薛柱子那身力气,可是能够捉住疯牛的!”

顾岳怔了一怔,捉住疯牛……这可真是天生神力,放到从前,有这么一身神力,哪怕什么招式都不会,也足够这薛柱子压着整个大明山的劫匪打了。

可惜,今昔不同……顾岳想也不想便将昨晚蒋黑皮在池塘里泡澡时说的那句话说了出来:“身手再好,一枪放倒――哦,应该是力气再大,一枪放倒。”

蒋黑皮没想到顾岳居然听到了那句话,又记住了他的声音,饶是他脸皮厚,这个时候也难免要黑里透一透红,有些闪躲地笑道:“这个枪么,到底不是人人都有,再说了,张大哥后来又教会了薛柱子打枪,枪法虽然比不上张大哥,也算是咱们山上前三的了。”说到此处他又小声嘟囔着道:“都说傻子实诚,干啥事要么不会,要会就一定会到十成十,这话还真没说错。”

顾岳再看那木呆呆的薛柱子,观感就大不一样了。

闲聊之间,不觉已是午后,太阳初初西斜,便被西边山峰挡了大半,暑气立时降了不少,顾岳站完了桩,仍旧拿了书出来,在柳树下读书。莫师爷带着薛柱子也过来看书,蒋家兄弟便退到一边,跟着张斗魁到山坳里练枪法去了。

第7章 盗亦有道(七)

连着两天,日子都过得挺悠闲,顾岳和这帮劫匪混了个半熟,要不是柴房里还关着马三元两人,自己手上脚上还戴着镣铐,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是身在匪窝了。

第三天太阳落山时,顾岳正和莫师爷闲聊着峰县那边的风土人情,池塘前头那条通往另一道山坳的小路上,忽而树枝摇动,守在那头的一名劫匪,兴奋地叫起来:“是豹子哥回来了!”

顾岳抬头望去,却见那个豹子,人如其名,身形剽悍,豹头环眼,行路如风,果然很能镇住场面,看长相和张斗魁很有几分相像,应该是一家兄弟。跟他一起回来的,除了山猴儿,另有三名劫匪,轮换着用竹轿抬了个圆头大耳、一身福态样的中年人,急步行来,不多时已到了柳树下,放下竹轿。

豹子和张斗魁、莫师爷拱手相见,并无寒暄之类的废话,伸手帮那行动蹒跚的中年人从竹轿中站了出来,说道:“大哥,师爷,这位是衡州商会的副会长蔡明冲蔡老板,往邹县走亲戚,给咱们交了买路钱后,又遇着宝峰山高麻子的一伙手下,抢了行李还杀人灭口,高麻子捞过界又不守道上规矩,兄弟我觉得决不能放过那帮狗崽子,便叫山猴儿去探了探,才知道高麻子居然带了七八十号人马、二十几条枪,明摆着是来抢地盘的!”

那个豹子,嗓门极大,顾岳离得近,只觉耳中嗡嗡作响,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声如洪钟,还有张飞喝断当阳桥的故事是怎么来的了,若说这豹子能喝断一座木桥,只怕不少人都会相信。

张斗魁恼火得一掌狠狠拍在身旁的柳树斜枝上:“高麻子这狗娘养的!”

莫师爷摇着折扇,皱着眉说道:“高麻子怕是听说咱们得罪贵人、被赶下大明山,所以急着来趁火打劫了。宝峰山那地界,偏远荒凉,可比不上大明山这样的风水宝地出息大。”

大明山地当三县交界之地,附近好几条繁忙要道,人烟稠密,物产丰盛,所以大明山上结寨立营的劫匪们,只要别做得太过分犯了众怒,日子总是过得挺滋润。

蔡老板惊魂未定,站立不稳,又不敢再靠着那豹子,只好挪了几步,扶着树干站定,向张斗魁躬身道谢:“多谢张头领的兄弟仗义相救,蔡某感激不尽。”

蔡老板直到现在,双腿还在哆嗦。他很担心自己才出狼口,又入虎穴,大明山的劫匪,说是守规矩,到底守的还是土匪的规矩,自己这送上门来的肥羊,还不知要敲多少酬谢才肯放回去,可是白天里遇上那伙宝峰山下来的青天白日杀人抢钱的劫匪,真是将他吓破胆了,不敢不跟着这救了他于命的豹子走,当时只想着离那伙恶鬼越远越好,现在却很是后怕……同行十几人,这个豹子,却只救了他一个,明摆摆地是看中他的身家了吧……蔡老板不自觉地摸了摸手上硕大的金戒指,不自在地拉扯着衣袖想遮盖一下,可惜满口金牙,怎么也遮盖不了,一开口便闪瞎人眼。

蔡老板的眼角余光,留心到周围劫匪打量他的金牙和金戒指时那艳羡不已、含意不明的目光,心里简直要哭出来了。他真不该为了做生意有脸面,就装了这满口金牙,万一这伙劫匪要敲下来怎么办?

张斗魁挥手让人将明显吓坏了的蔡老板送下去休息。

事关重大,他需要和弟兄们好好商量一下。

豹子跟着张斗魁大步往房间里走去,不过经过顾岳身边时,停了一下,上下打量一会,转向张斗魁道:“这就是李家桥那小子?”

张斗魁嗬嗬笑道:“可不正是?顾小哥,咱们要商量怎么收拾高麻子那帮乱匪,你也一起来吧?”

顾岳这小子,不是痛恨土匪、一心要剿匪灭盗吗?现在给他这个大好机会,应该会好好抓住吧?

顾岳呆了一呆,一时间很难下决断。他本能地觉得,不应该和大明山这伙劫匪搅合得太深,可是想着宝峰山那伙杀人越货的劫匪,他也的确很想去冲杀一番。

莫师爷抚着折扇笑得神秘:“顾小哥,你可知道何为‘投名状’?”

顾岳心中“咦”了一声,转过视线来看着莫师爷。

莫师爷笑眯眯地道:“林冲上梁山要交投名状,咱们要招安也得交个投名状不是?顾小哥,你说,衡州那边,会不会很乐意收这个投名状?”

收了投名状,衡州那边,或许才会真正相信大明山招安的诚意。

顾岳没有回答。莫师爷自是看得出他心中的动摇不定,哈哈一笑而去。

张斗魁他们几人商量了许久,顾岳瞧着那边房里的灯很晚才熄灭。和他一间房的蔡老板,提心吊胆地张望了好几次,直到灯灭了才略略放下心来,觉着今晚应该不会有人来折腾他了,这才有闲心来打听顾岳的情形。说起来蔡老板是真心好奇,劫匪绑票不希罕,希罕的是,绑个学生伢还要用铁链锁起来,锁起来之后又似乎相处得很熟络很亲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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