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却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陆希见任小颉神情落寞悲郁,只听见她连连的喘息声,却听不见她说一句话,觉得事态也许不像她们想的那么简单,也关切地抚着舍友的肩问:“是啊,小颉,你几天没回来,我们很不放心。”
任小颉还是郁郁地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纪文心忍不住了,拿话揶了两句:“喂,看你这火烧眉毛的样子,难不成是中暑了,或者那个来了?”
谁知道她这一说,任小颉的呼吸越来越重,重到几乎咬牙切齿的喊出声来:“纪文心,别以为你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有钱人,你们只会用卑鄙的手段夺取属于别人的东西,根本就是不能自食其力的社会蛀虫。”
本是好心的玩笑话,却引来了人家的泼口大骂,纪文心只觉得愤怒异常外加莫名其妙,也不示弱地提尖嗓子:“你吃错什么药了,要不不回来,一回来就在这边发神经病。”
陆希和章沅见任小颉慢慢地捏紧了拳头,心知情况再不收敛,就要失控了,心照不宣地提前防范起来,一个拉着纪文心,一个拉着任小颉。
“我就是要对你这个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发神经怎么了?”虽被死死拉着,任小颉仍是憋红了脸说出来。
纪文心平时软绵绵的,这会倒是大力地挣脱着陆希的束缚:“你说什么?”
“我说你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深藏不露!”任小颉额前的青筋若隐若现,似乎真的受了很大刺激。
纪文心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疑惑地探问道:“你是说……”
话未说完,却被任小颉厉声打断:“对,你成为系里唯一一个拿到公费留学名额人,真的该好好恭喜你。”
陆希和章沅俱是被这个事实意外地怔住了,从来没有出国打算的纪文心怎么会拿到出国名额?谁都知道系里这次只有一个名额,那么一直为出国努力准备的任小颉怎么办?
“小颉,那你……”陆希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任小颉这会儿颓然安静了下来,缓缓道:“我……我的出国申请没有成功。”
声音已然带着难掩的痛楚和哽咽。
章沅蓦地失声问:“啊?事情怎么会这样,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机会很大吗,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任小颉黯然地叹了叹气,“我想来想去想了这么多天,终于想明白了,也许是我家的背景不如人吧,某人的爸爸妈妈在机关担任要职,这是我一辈子赶不上的。”
这个某人,陆希和章沅都知道是指谁,她们宿舍有这样背景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纪文心。
大家都不再说话,因为心里都有一些沉重,这突然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她们这些年轻人从未正视过的。
陆希忽然生出了几许茫然,难道任小颉说的内·幕是真的?难道这就是她们还未深思过的社会现实?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低落迷茫的时候,原先寸步不让的纪文心轻轻说了声:“小颉,对不起,我没想过我的突然申请会把你原先的名额挤下来,我是无心的。”
第十六章
师大新闻系唯一一个公费留学的名额花落纪文心,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除了陆希她们宿舍最先知道,班里的其他人都有些看好戏的意味。
对于一直为出国争取不懈的任小颉,大家都投以怜悯惋惜的目光,对于纪文心,有一部分人来不及地羡慕示好,有一部分人则冷眼旁观,甚至带了依稀的怨怒。
陆希宿舍原来小打小闹,总体和谐的氛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打破,虽然炎热持续,但她们宿舍的关系已进入寒冰期。
自那天和纪文心摊过牌之后,任小颉呆在宿舍的时间就变得愈加可怜,而纪文心受不了班里的闲言碎语和舍友们目光里隐藏的猜疑,也早早申请搬离了宿舍。
这期间,章沅没少打探这事,虽然一向与纪文心面和心不和,但还算了解对方性格,她有些纳闷一向只在乎时尚和享受的纪文心怎么突然起了留学深造的念头,甚至动用了非常的手段把任小颉努力了四年的梦想给生生捏碎的。
如果,事实为真,那她章沅将第一个鄙视和嫌恶纪文心这个人,将对这样的舍友感到彻底的绝望,可是如果这之间有什么误会,岂不是人生当中的一大遗憾?
因为在时间的片段中日积月累出来的感情,不是说断就断的,就如同她自己和纪文心平时有那么多小矛小盾,不也是无法抹去这四年共处一室的记忆?
陆希也有同样的失落和感慨,在她看来,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何必这样决裂,给人生烙下这样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大概会影响她们两人一辈子吧。
也许在潜意识里陆希害怕任小颉对纪文心的那些指控是真的,如果纪文心真的利用自己家的背景关系取得原本该属于任小颉的留学名额,那就太可怕了,尚未踏入社会就已经遭遇这样的残酷现实,一些原本单纯而坚定的东西,忽然就变得软弱而不确定了。
这难道就是成长的疼痛和代价,纯真和无邪一一远去,心计和争斗接踵而来?
友情和爱情,会在社会的种种现实中,变得无法依赖,变得无法触摸吗?
临毕业前的这件事,叫所有人唏嘘谨慎起来,陆希忍不住给家里拨了一个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样低落而充满怀疑的情绪下,她突然特别想听到爸爸妈妈的声音,尽管妈妈的话尖锐而唠叨,可在这个时候,却变得真实而亲切。
“妈,家里还好吗?”在听到妈妈“喂”了一声之后,她努力克制住话音的颤抖。
“家里?家里还不是老样子,你爸这阵子抽烟抽的厉害。”陆妈叹了一口气,絮絮道,“警察到家里来过了,说骗你姑姑的那个家伙用的地址和身份证都是假的,这个人做了好几个案子,现在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恐怕一时难以追查,不过他们会重点立案的。”
“哦。”陆希知道爸爸一定是在为家里那笔钱烦心,不禁心里一紧,“妈,那你劝劝爸,身体重要。”
陆妈轻哼了一声,语气有些不耐,“我还能怎么劝,我让他别抽,他就偷偷躲着抽,那天把烟头丢在卫生间纸篓里,差点把家都给烧了。”
作为女儿,陆希没有丝毫办法缓解爸妈的郁结,也没有能力赚钱把家里遭受的损失给弥补上,莫名地就生出一种自责,觉得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却似一无用处。
她只能尽力安慰他们:“妈,爸爸心里肯定不好受,你也别老在他面前提这事了,人要是总是把烦心事憋在心里,会闷出病来的,爸爸也是我们家的顶梁柱,这个家缺了谁都不行,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这样我也好安心在外努力拼搏,日后赚钱一定会好好孝敬你们。”
陆妈虽说性子急躁,人却感性,这会儿听到女儿这么懂事,心里倍感安慰,渐渐也就不再抱怨了,转而关问女儿毕业和找工作的事。
陆希先把论文已经过关的事告诉妈妈,又隐去了找工作的种种不顺,只说已经有几家单位通知面试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障碍,听的陆妈心里又好过了些,突然放松之下,她忽地想起了给女儿安排的那个对象,似乎叫什么林肖来着,便一刻都不耽误地开口:“对了,女儿,这段时间忙着忙着,妈妈都给忙忘了,那个……”她咽了咽口水,继续问:“那个……小朔帮你介绍的对象,你觉得怎么样?”
妈妈这样问她,说明隔壁李阿姨多半已经告诉了李朔安排她和林肖见面的事,陆希收敛了有些慌乱的心神,以最平静地口吻说:“妈,八字才一撇,一切还得看缘分。”
陆妈笑了笑:“听说,那小伙子不错的,跟小朔是同学,从小到大学习都是名列前茅,人踏实,又随和,关键家境不差,工作也稳定,人家是规划院的,前途肯定一片光明,这要是成了的话,我跟你爸也算扫了家里的晦气,沾上一桩美事啰。”
她这样自我陶醉地说着,却听不见女儿吭一声,不免有些鼓掌难鸣的意味,继续煽情地加料:“小希,我跟你说啊,不管你怎么想,我这个当妈的都得把话说在前头,工作的事你说由着自己我们就由着你,可恋爱结婚这可是大事,关系到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要是你有自己喜欢的人,也得给我和你爸过目,最终决定权还是在我们手上,这个由不得你任性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