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见她抬眼。
老爷子拦不住自家的小外孙女,只能是不悦地站在一旁。
温寄还这么小呢,就有人觊觎她了。
就算是太子殿下,他也不依。
连殷眼底凉薄,看不出什么,俯身将温寄扶起来。
“跟孤回东宫。”
他这么说道。
温寄来时挤出来的泪已经干了,只垂着头应下。
看起来倒是很委屈。
实际不怀好意地盘算着。
她不是过了就忘的人,反而格外地记仇。
先前对连殷的印象全盘推翻。
虎狼之辈?他才算不上。
分明是个蛇蝎美人。
她暂时还不太能欣赏。
老爷子老大不情愿地送二人出了别院,眼睁睁地看着刚到手的小外孙女上了马车。
连氏一族都是强盗的吗?
大皇子抢了他最精于算计的儿子,太子就来抢他最疼爱的小外孙女?
真是让他寒心。
可怜的刘老爷子什么也不想说,他只想辞官归隐颐养天年。
而太子殿下并不会顾及老爷子的感受,他正费心地哄他的小未婚妻。
“寄儿,你且看孤一眼?”连殷还不太适应被小姑娘忽视,只能是用着从温廷那里听来的亲昵称谓来哄劝。
温寄无动于衷:“臣女不敢。”
连殷无语凝噎。
这哪里是不敢?
分明是不愿。
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他的小未婚妻这么难哄?
太子殿下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哄过她。
……反倒是温寄时不时哄劝他。
连殷沉默。
这么一想,他确实亏欠良多。
若不是这一回他做的事,小姑娘还在宫里真正地受委屈。
对他这样居心叵测的人的皮相怀有念想,并且辛苦地维持着。
他本来以为自己抽出时间来,是牺牲良多。
实际上小姑娘根本没有打扰到他什么。
他自以为是的馈赠,完全比不过连尤费了心力去准备的鹦鹉。
一败涂地。
连殷阖了眼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却听见小姑娘出声:“太子殿下,今晚臣女能回靖远侯府吗?”
连殷睁了眼凝视她,半晌不说话。
若是可以,他也想不让她出宫了。
小姑娘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颤着眼睫,怯怯地憋出一句话来:“……男女授受不亲。”
连殷不肯轻易放过了她,稍稍挑眉,语气轻佻:“那又如何?”
六岁的小姑娘,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东西?
莫不是沈苛近日以来研习这等事了?
温寄微微睁大了眼,颇有些不可置信,看着他玩笑的神色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怎么?”连殷疑心自己做的过了,吓着了娇娇软软的温二小姐。
温二小姐皱着眉,似乎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合适的措辞。
“登徒浪子。”
从前连殷哪有这么吊儿郎当的?
温寄有些怀疑他是连尤易了容来哄骗她的。
连殷先是一愣,而后笑起来。
却也应下:“确是如此,你该早些知晓。”
温寄觉得他不对劲。
现在的连殷,既不能说是冷清,也不能说是温和。
倒像是……
奇奇怪怪的。
小姑娘往一旁挪了一点,警惕地望进他幽深的眼。
“太子殿下,您别装了,”她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您是当朝储君,而不是大皇子。”
连殷敛了笑意,眸色冷清下来。
他半晌不言语,却朝着往另一边挪的小姑娘伸手。
“温寄,”他声线温和,“过来。”
小姑娘不太敢。
二人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连殷先放下手。
温寄方才松懈下来。
连殷却叹一口气,抬起手将她抱过来。
“听话。”他在她耳畔呢喃。
可怜的温二小姐没有办法,也知道挣扎无效,只好闷着气不说话了。
怎么会这样呢?
温寄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殿下分明是个冷美人的。
现在却变得莫名其妙了。
是受了小柚子的激将法,所以从冷冷清清变得阴晴不定了?
小姑娘一个激灵,回过神拉住连殷的衣襟。
连殷诧异地看她一眼。
方才不是被他吓着了?
不管怎样,他出声安抚:“你想如何?”
温寄咬牙,一字一顿,吐字清晰,似乎要他刻到心里去:“太子殿下,您别做暴君。”
冒死进谏的温二小姐以为自己这回真的要遭,于是提前闭了眼。
却听见太子殿下不急不缓地问她:“孤有何好处?”
温寄不解其意,睁了眼看他。
意料之外,见他眉目含笑,竟然毫无怒意。
随便哪个太子被说别做暴君都会生气的吧。
怎么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呢?
小姑娘委婉地措辞:“您不做暴君,是造福百姓的好事呀。”
“确是如此,”连殷表示认同,“可是,这与孤有什么关系?”
小姑娘还绕不过弯来,只茫然地看着他。
连殷盯着她一双灵动的眼,道:“你说的是百姓的好处,那孤的好处呢?”
第二十一章
好处?
温寄有些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百姓称颂,万民臣服?”
但是很明显太子殿下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他皱眉,道:“不是那样的好处。”
不是?
那是什么样的?
可怜的温二小姐完全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好处,只能是放弃进谏,到一旁转过头静默着。
这也太欺负人了。
她如是想到。
连殷却将她扳过来,寸步不让地威胁道:“你不应允,孤成了暴君就是你的过错。”
温寄麻木地点头。
她一点也不在乎。
暴君不就暴君,又不是亡了她温氏,她不着急。
连殷却拿捏住她:“温氏忠君,温晋不会看着不管的。”
温二小姐被他这么一威胁,不得不再问一遍:“那您想要什么好处?”
只是太子殿下却不肯说了,沉默了半晌。
温寄忍不住想要挪开了,耳畔才想响起声音。
“……你会知道的。”
连殷如是说道。
说了等于没说。
温二小姐不太想跟他说话了,又不能再挪开,只能是把头扭到一边去。
她委实不该搭理他的。
与一个疯子能说什么?
温寄忽然反应过来。
疯子?
小姑娘软软的身子一僵。
这可是大事。
连殷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凑在她耳旁,低声道:“寄儿,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小姑娘赌气似的,彻底不理他了。
是,她当然知道。
温二小姐咬牙切齿。
她就不信,他还能一直将她留在宫中。
此事她不说,若是他能一直不被人看出来,倒也算天衣无缝。
可他作为当朝储君,总不能闭门谢客,而且日日上朝,是难以瞒天过海的。
可是,这确实不是什么能由她决定瞒不瞒的事呀。
小姑娘颇为不满。
连殷倒也不吝啬于安抚她。
“寄儿,孤可不是一开始就如此的。”他含蓄地提醒道。
那又如何?
小姑娘抬眼看他,一双杏眼里明晃晃地写着不解。
连殷好似得逞一般笑着,继续说:“孤如此,却是有你的罪过在的。”
小姑娘一听他这般死皮赖脸的话,瞪大眼,想要控诉他。
怎么能够这么算呢?
此话若是说出去,未免有损当朝太子爷的风光霁月了。
小姑娘斟酌了半晌,这才垂着眼劝诫:“太子殿下慎言。”
可是连殷正在任性的兴头上,哪里肯乖顺?
“你是何身份?”他眉梢上挑,竟当真不愿讲道理了,“孤为何要听信你的话?”
温寄并不顺着他的心意故作姿态,只想了想,面不改色地道一句实话:“臣女是皇上亲口赐下的太子妃,您可愿听一句劝?”
却也歪打正着。
连殷眼带笑意终于道一句:“那自是愿听的。”
顿了顿,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又补上一句:“心甘情愿。”
温寄睨他一眼,不作评说。
无非哄一个疯子欣喜,是在无什么难处。
只是。
非要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将她带了回宫吗?
委实不可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