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怎么样了?怀桑怎么样了?孟瑶怎么样了?还有一干聂氏子弟伤亡严不严重?以及……被困在地牢里的薛洋。
秦恬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忽然头顶投射出一束光。
她用手挡着光,眯着眼朝上面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皮肤白皙,笑得可爱又稚气的少年正在搬瓦。
她顿时心中一喜。
“薛洋!”
“恬恬,你让开些嘛。”薛洋冲她摆摆手,秦恬听话照做。只见薛洋拔出降灾,刷刷帅气地挥舞两下,就斩出一道两人可通过的通道。
他径直从那通道跃下,轻巧地降落在她面前。
“费了好些功夫找你呢。我们走吧。”
“我们去哪儿啊?”
“随便去哪儿嘛,天大地大,皆是去处。实在不行,我们回夔州呗。”温家的走狗已经把门撞得咚咚直响,薛洋挂着懒洋洋的笑意,伸手一揽住秦恬的腰,腾空而上。
秦恬无修为,经常玩在一起的聂怀桑也修为极低,两人大多靠徒步,不曾有这悬空之感。
心中一阵不踏实,当即吓得抱住薛洋的腰,头埋在他的胸膛,既不敢往下看,也不敢往上看。
偏偏薛洋还在说话逗她:“恬恬,你的腰真细。”
她羞得脸色染上薄红,可也不敢松开他:“薛洋,不许说荤话。”
声音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
薛洋自然是不顾忌的,答应得极为敷衍:“好好好。恬恬,你以前都是叫我哥哥的。”
他本是随口一提,但她实在太听话。
“哥哥。”她凑在他的耳边,唤他,“阿洋哥哥。”
脑子噼里啪啦炸开了五彩缤纷的烟花,一时间晕乎乎的。只觉得这八年所缺的那部分东西,回来了。
也不知是何人给薛洋指了条道,两人逃生的路上,没有遇到一个温家的人和一个聂家的人,极为顺利。
等到了比较安全的某处,薛洋把她放下来,右手扛着降灾,神气十足地走在她旁边。
薛洋轻快地安排接下来的行程:“往南走是兰陵金氏,往西走是岐山温氏,这些仙门世家干什么都不行,就是烦人得很,我们往北走吧。虽然冷些,但是自在,他们也找不到我们……”
他说着说着,发现秦恬没有跟上来:“恬恬,你干嘛呢?再不走温家的人可就追上来了。”
“香囊里有异动。”
秦恬终于从众多糖中扒拉出九转回音蜂,那个小家伙双眼断断续续地闪着红光,小身子颤动个不停:“是怀桑吗?”
她按下它的触须,把九转回音蜂贴在耳边,里面就传来了怀桑带着哭腔的声音。
“小遇,小遇,你在哪儿啊?你没事吧?大哥受了伤,孟瑶不知为何被大哥赶走了,魏兄和江兄也回云梦去了,我马上要被温氏抓去听训,该怎么办呀?”
薛洋含着无所谓的笑意,将降灾从肩上放下,握紧了手中的剑,五指关节发白。
第16章 16
秦恬含糊遮掩自己被薛洋带出去,只答自己马上就会回来,叫聂怀桑安心。
这才一放下九转回音蜂,便被薛洋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
“薛洋?”
“秦恬,你要回聂家吗?”
他脸上还带着笑,语气不是很重,甚至还是甜腻腻的,但是秦恬知道,他生气了。
从他唤她全名,到握剑的手发力来克制自己的怒气,秦恬就明白,薛洋生气了。
秦恬小小声为自己解释:“聂家对我有养育之恩,大哥和怀桑虽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与我情同兄妹……”
“情同兄妹?那有如何!若不是他们多管闲事,你又怎么会跟我分别八年,是我先认识你的!你对我说过,不会离开我的,怎么?耍我好玩吗?一边说话哄着我,一边又巴巴地跑去聂家。”
他找了她八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勾画着未来美好景色,结果她告诉自己,她要去找那个将她从自己身边带走的人!
她把他薛洋置于何处?究竟有没有真正在意过他?
“我没有耍你,小时候的事情不太记得了,但额不会骗你的。”秦恬声音软糯,想让他冷静下来,“你与他们不同,他们是我的恩人,我要去报答的,而你是……”
“是!我是与他们不同,他们是仙家,人人推崇人人爱戴,我呢,我就是夔州一个小流氓,世人眼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人人喊打人人唾骂!”
薛洋气极了,难听的话接连蹦出:“那你呢?你以为自己有多善良多仁慈吗?你什么都做不成,处处添麻烦,又没有修为,这副躯体顶多活八十年就掩埋入土,修士随便都能活个几百年,之后谁会记得你?你还做出一副能拯救别人的样子?你连你自己都拯救不了。”
秦恬没听过这么重的话,眼睛一瞬间红了,她左手握着香囊,右手捏着九转回音蜂,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薛洋一句一句地说着她。
他之前还笑盈盈地对她撒娇,甜甜地叫她“恬恬”,在她身陷困境中投下一束光伸出一双手,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呢?
“我这里好多好多糖,都给你,阿洋哥哥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只有这一个法子哄他。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香囊过去。
——到他面前。
薛洋看到香囊的同时也看到那个制作精良的九转回音蜂,气就不打一处来,顺势一挥手,把她的手打开。
香囊没拿稳,落在地上,未束好的袋口散落了几颗糖出来,可怜兮兮地染上了泥泞尘土。
秦恬包在眼中的泪流下来。
她除了出生以外,哭过三次,第一次是秦家灭门,火灾漫天,第二次是为薛洋挡剑被吓哭,第三次是现在。
细究起来,这三次都与薛洋有关。
薛洋看到那落在地上的糖,心里就后悔了,再回头看见秦恬的泪,怒气消了,停留在心口迟迟不肯消的是……难过。
秦恬抿紧了嘴唇,鼻尖红红,有什么东西在她眼中慢慢消散。
——不、不要。
薛洋听见自己脑海里有个声音这样说着。
秦恬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哭过之后沙哑的嗓音慢慢碾过他的耳膜:“薛洋,我讨厌你!我永远、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这是她第一次凶别人,向来柔软的双眸盛满了怒意。
她转身,朝着不净世的方向走去。
薛洋握着降灾的手微微颤抖,看着那个背影越来越远,他拼尽全力想要去追随挽回。
——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扔下他呢?怎么可以?
秦恬有意识的最后一幕,是薛洋执剑的身影,上半张脸被明亮的日光照得有些看不真切,下半张宛如恶魔,嘴角翘起,小虎牙露出,稚气又残忍。
“我怎么差点忘了,死了的,才听话呀。”
他不是或真或伪的仙门善人。
他是薛洋。
第17章 17
黑。
黑得漫无边际,让人陡然升起无力感。
身上粘稠,腥味萦绕,脖子很疼。
秦恬伸手去摸,能感觉到骨头错位,歪七扭八,像是被人拧断了脖子。喉咙破碎,不停地向外流出鲜血。
她想说话,却只是发出“啊啊”的沙哑声,舌头也不在了。
为什么这样还能活着?还有感觉?
她变成了一个怎样的怪物?
薛洋呢?
心里一想到薛洋,那个熟悉的年轻的含着笑意的声音便出现了。
“恬恬,你别急,我炼尸的手法还不算熟练,等过几天,我给你补补眼睛,你就能看见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
秦恬想问问他,然而没办法开口,鼻子发酸,流出两条血泪。
薛洋,你这个十恶不赦残忍凶狠的顶着人皮的魔鬼!我不会原谅你的,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秦恬痛苦地靠着墙,心里没有一丝安全感。
薛洋来抓她,她顺手挥过去一巴掌,力道之大震得手发麻。
薛洋被打了,竟然还笑出声:“很好嘛,看来恢复得很不错,这身体比你之前那弱鸡一样的身体好用多了吧。”
他又过来抓她,秦恬却退无可退。
她多想开口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可她又瞎又哑,既不能说话,也不能看他口型。
薛洋卸了她的力气,一把拉过她,拥她入怀,他的怀抱跟他这个人一样,冰冷虚无,给不了一丝温暖,却死死地禁锢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