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恬,你要是不喜欢我那样,那我以后都不那么做了好不好?你别不理我嘛。”
他的声音也是委屈的。
秦恬一听更愧疚了。
“不、不是,是我的错,对不起,哥哥。”
薛洋比她高,此刻低着头,静静地注视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秦恬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我们回家吧,家里我存了糖,哥哥吃完后,原谅我好不好?”
薛洋仍由她小小的力气在前面拖着,乖顺地跟着她的脚步,双手相触之处,令人难以抗拒的温暖静静蔓延。
回家的途中,薛洋冷不丁地说了句:“秦恬,是你带我回去的,以后不能离开我哦。”
秦恬抬头,展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嗯!”
她年纪小,没听出其中的深意。
路过小院的时候,秦恬把那支支离破碎的草蜻蜓捡起来,心疼地放在掌心给薛洋抱怨。
“你辛辛苦苦做的……但是现在都坏了。”
薛洋说:“再做一个就行了嘛。我待会儿就编个给你。”
“可是不是原来的那个了。”秦恬将草蜻蜓小心翼翼放入怀中,拉着薛洋回去了。
晚上,秦老爷从酒楼回来,厨娘便连忙向他告状。秦老爷听完,捏捏鼻梁,无奈又疲倦地说:“恬恬年纪小,胡闹点又怎么了?她开心就好。”
厨娘恨恨咬牙,添油加醋把今天薛洋的异象向他汇报,末了补充了句:“也不知道是不是修习了什么邪门歪道,把他放在恬恬身边,说不定会害了恬恬!而且他什么名分都没有待在我们秦府,现在年纪小还好说,要是长大了,传出去只怕会毁了恬恬的清誉。”
秦老爷沉吟半晌,陡然开口:“你说得对。”
厨娘不禁洋洋得意。
秦老爷说:“是该给薛洋那孩子一个名分,还是你想得周到,提醒了我,选个黄道吉日,收他当我的义子吧。”
厨娘:……?
秦老爷将这件事安排在计划,征求了薛洋的意见,打算在下个月初七,举行盛大的认子典礼。
整个夔州议论纷纷,讨论这个薛洋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从一个无父无母街头流浪的孤儿,到生意兴隆的秦家酒楼老板的义子。
说不定以后还会继承万贯家产呢。
羡慕的、嫉妒的言论插上翅膀,传遍了整个夔州。
而作为众人议论的焦点,薛洋正在跟秦恬一同识字,故意犯错,挨小姑娘软乎乎的拍手掌。
很多年以后,秦恬回想起这天,忍不住想,若是这个典礼成功举办了,是不是薛洋就不必手持降灾,万人唾骂?
可惜世事无常,命不由己。
第6章 6
一个同以往并无太大区别的夜晚。
秦恬正在酣眠,突觉有人在摇她的身体,同时还有熟悉的声音在唤她:“秦恬,秦恬,快醒醒。”
她认出来是薛洋的,睡意仍缠绵,嘟嘟囔囔地说:“哥哥,别闹了,我要睡觉。”
“快起来!走水了!!”
这样一声如同炸雷一般耳畔响起,她立刻一激灵,睁开双眼,只见橙黄色的一片在眼前亮起,隔这里不远,浓密的黑雾从门窗的缝隙里肆无忌惮地蔓延过来,火势凶猛。
薛洋身上穿着纯白色的亵衣,赤着脚,料想是发现走水了,衣服来不及穿,鞋也来不及穿,便过来叫醒她。
“我们快走!”
秦恬被薛洋扶起来,脚一触地,顿时一软,往地上一扑,脸接触到滚烫的地板,疼的龇牙咧嘴。
“秦恬,你怎么了?”
薛洋过来拉她起来,可她身上软绵绵的,意识还很模糊,使不上劲,眼见火势渐渐逼近,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哥哥……我、我……”
薛洋扶她起来,一贯什么时候都带着笑的脸此刻面无表情,他蹲下身,将她背在背上。
“你别怕,我带你出去,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他到底年纪小,走路踉踉跄跄,可还是咬着牙,坚定不移地朝着门走去。
秦恬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眼中原本含着泪,却在火光的映射下干涩得发疼。
“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他说。
这句话给了他勇气,也给了秦恬信心,他居然真的把秦恬背出去,与此同时,烈火迅速燃上了他们曾经居住的房屋,房梁柱掉了下来,在地上溅起了丝丝火星。
整个秦府,竟无人出来止火。甚至连附近的百姓都被惊动了,细微的断断续续的人声传来,可居住在秦府的人仿佛睡沉了,除了火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无其他动静。
秦恬盯着一处,嘶吼着叫了声:“爹爹!——”
薛洋转头看看那里,那里的火势最大,仿佛是源头,薛洋犹豫片刻,将秦恬放下,指着一个地方:“我去救叔叔,你往那里跑,见到人了叫他们过来帮忙,没见到人就算了,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我会来找你的。”
“哥哥,哥哥……”她小脸上泪痕遍布,虽知薛洋说的是对的,她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拖后腿,但还是不愿离去,她的爹爹在这里,哥哥也在这里。
火光之下,薛洋眼睛里跳跃着一簇小火苗,他忽而扬起一抹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乖,恬恬,听话。”
这是第一次他叫昵称,从他口中吐出的字,格外的柔软动听。
秦恬这才抹了眼泪,坚定地点头,转头往他指的方向跑去:“我一定会等你的,等你来接我。”
两人跑向不同的方向。
秦恬跑了没多久,便力有不殆,重重地摔在地上,恰巧磕在一个突起的石头上,顿时头破血流,鲜血如注,闷哼一声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等到薛洋沿途赶来之时,只见到地上一滩血迹。
还有一块被火融化了的不成样子的糖。
第7章 7
秦府失火,府内只余一个薛洋之事很快成为夔州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茶馆中,一桌人小声议论。
“为何只剩一个薛洋?真是奇了,所有人都葬身火海,怎么独独他活了下来?说是巧合怕是没人信。”
“也不知道秦老爷是招了什么邪。”
“说不定就是薛洋那个灾星,克死了自己爹克死自己的娘,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对他好的,又被他克死了。”
“我看他那个人啊,就活该没人对他好。”
“唉,可怜秦老爷好心没好报啊。”
那人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陡然被一把寒气凛凛的匕首吓了一大跳,腿一软,直接从椅子上摔倒地上。
经历那么可怕的事,寻常人都得缓上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可薛洋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脸上挂着笑,右手握着匕首,语气称得上温和。
“这么喜欢讨论我?真让我倍感荣幸呢。要不把舌头割下来,看看还能不能说出话。”
其余人见他年纪小,几个人对视一眼,一同涌上去打算以多胜少,刚刚靠近薛洋,就被一团黑雾震飞出去。
一群人又惊又疑:“薛洋,你修的什么歪门邪道?”
“你管我呢,”薛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稍稍抿了口润润唇,随后皱眉面色不虞地放下茶杯,“什么味道啊,这么苦。”
他下意识从怀里取出一块糖,却只拿出来瞧瞧,不吃,很快就放了回去。
他拔起桌上的匕首,朝门口走去。
“从今天起,谁敢在背后议论我议论秦家,我就割掉他舌头!”
薛洋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如此明艳。
那日他奔波数公里都未找到秦恬,她一个人铁定走不远,唯一的可能是被人救走了,可惜雨黑风高,无人看见救走她的是何人。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留在夔州,等她回来。
她养好伤,一定会回来。除了自己,她没有别的亲人。
她说过的,会每天给他糖,不会离开他的。
这样想着,忍不住笑弯了眼,孩子气十足。
秦恬,你可得快些回来啊。
※
数月之前,聂宗主收到柏随赵氏的密函,请他去夔州帮忙查验邪祟异动的事。
夔州距清河聂氏尚远,宗主一开始是打算写信给云梦江氏和岐山温氏,让他们代劳查验。但他的一品大刀时不时发出铮铮颤音,他只好亲自前去夔州。
哪成想到了那地,便恰巧遇上一个生死不知的女孩子。不远处火光冲天,他还没来得及过去帮忙救火,灵识感应到一股阴邪之气落入大梵山,很快就消失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