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老师陈远之已经走了下来,脸色可以说得上是疾风骤雨,握着书的手气得颤颤发抖,他气急败坏地指着梁宋说,“你这个同学,怎么回事!上课睡觉也就算了,怎么做个梦还抢人家同学的水杯呢?!”
7班的同学哄堂大笑。梁宋在笑声里慢慢回过神来,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温瑕有心想帮他辩解,但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没有任何被烫伤痕迹的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这么锲而不舍地帮她打水的英雄事迹。
好在陈远之的脾气来得急去的也快。他站在那里看了一眼低眉顺眼耸拉着脑袋的梁宋一眼,觉得这学生大概也不是那么无药可救,只好冷哼一声,没有好气地说,“还不把杯子还给人家!”
“哦!”梁宋如蒙大赦把杯子放好,又乖乖地站在那里等着挨训。
陈远之看到他一副乖巧得任人指责的样子,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他指了指梁宋的位置,示意他站回去,然后扬了扬课本,说:“你解释一下林冲当时的心情!”
“悲愤。”
“为什么?”
“因为他之前一直在隐忍退让,却依然被陆虞侯等人不屈不挠地陷害以至于陷入死地,心情当然很悲愤。”
“嗯。”陈远之看了他一眼,让他坐下,“下回好好听课!”
“知道了。”梁宋乖乖地点点头。接下来的半节课,做得笔直,连腰都不敢弯一下。
☆、第 10 章
秀水的春天虽然说是春天,但实际上都比冬天要寒冷刺骨一些。每年基本过了大年初八,天气就会由暖阳融融的日子进入又是风又是雨的冷冽里。那些在十二月隆冬里都没有变黄掉落的叶子,一到了来年的2月底就要在刺骨的细雨里迅速变黄,风一吹就会落个彻底。
这种日子在温瑕看来,是最难熬的。这时候的风并不算大,却带着刺骨的冷意,它迎面朝你吹来的时候,你感觉就像是有一块冰擦着你的每一个细胞飞过,即使穿着厚重的大棉衣也能感觉到寒意从指尖脚尖传进来,连骨头渣子都是寒意满满,全身冷得直想抖三抖,仿佛抖一回之后,那些骨子里的冰就会掉落似的。
这个时期的雨通常也不会很大,很多人都懒得打伞。一部分原因是懒得将手伸出来,免得寒上加寒;另外一部分原因是,你永远猜不透这雨飘落的方向。你感觉风永远从你前面冲着你的脸吹来,然而你伸着雨伞去挡的时候,却发现雨丝是从旁边飘过来的,而此时,连风的方向都变了。当然,这还不是最难熬的。通常来说,你若是出去室外,只要拉上大衣的帽子,稍稍低下头来再快步跑进另一个室内,也能解决问题。最难熬的,其实是这种时候周围的一切永远都是潮湿着的甚至连墙壁都在渗水的天气。秀水人一般称它为回南天。这种天气短的能持续一周,长的能持续一个月。如今这天气已经过了一周多了。在这周里,黑板永远是湿的,地面永远是脏的,衣服永远是湿乎乎地能拧出水来的。
好在一中周末不补课,大家熬着熬着熬到周末也就可以回家拿换洗的衣服了。
温瑕站在走廊上,看着雨丝又小了一些,拉起棉衣的帽子,背着书包就走进了雨里。
刚走了没几步,就发现有一把伞挡在了自己的头顶上方。温瑕侧过脸去看,就看到梁宋笑嘻嘻地站在了她的旁边。
“温瑕同学,你好呀!”
“你好。”温瑕有点疑惑地看着他,“有什么事么?”在她的再三强调之下,梁宋总算没再帮她打水。后来就几乎没有了交集。
“没事没事,就是看着这么下雨,你又没带伞,就过来帮你挡一挡。”梁宋晃了晃手里的伞,笑着解释了一下。
“谢谢。”
“不客气。”梁宋歪头看了她一眼,女生个子有点矮,连他的肩膀都没到。他不由得把伞往她的方向压低了一些,“你是回家么?”
温瑕点点头,“嗯,回家。”
“我也是。”梁宋顿了顿,又问,“你家在哪啊?”
“秀水镇里的一个小村子。”
“哪个村”
“河秀。”
“哦。原来是河秀。”
温瑕有点惊讶地侧过头,“你知道”
梁宋脸一红。他哪里知道镇上的村子,只不过是客套一下,接一下话而已,谁知道就接成了这个样子。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冲温瑕笑了笑,“不认识。”
温瑕看着他一脸窘迫的样子,不由得抿嘴笑了笑。
梁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他发现温瑕同学平常虽然不怎么笑,也不怎么说话,但是一笑起来还蛮可爱的。
两个人走出了校门口,温瑕从梁宋的伞下退出来,“谢谢。我去搭车了。”
梁宋指着离大门不远处的公交车牌说,“你去那里搭车”
温瑕点点头。那是离学校最近的公交车站了,恰好回家的城际公交也从这里经过。公交车公司也知道一中有不少学生在城乡结合部,每次到这了,司机都会停下来,载着一群放学的学生回到乡下。
“公交车直接到你家门口么?”梁宋探头看了一眼,公交车还没有来。
“没有,还要走一小段。”温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公交站台处已经站了几个等车的同学,早一些的估计已经搭上前面的车回去了。她每次都习惯晚一些出来,这种时候搭车的同学少一些。
梁宋将伞塞到温瑕手里,“给,你拿着吧!我家门口就是公交站牌。”
温瑕愣愣地看了手里黑色的伞柄一眼,忽然反应过来,急忙把伞推给他,拒绝:“不行。这怎么行呢!”
梁宋已经笑着往马路对面跑过去了,“我回家了。下周见。”
“小心车。”说话间,梁宋已经偏过了一辆刚刚开过来的车到了马路对面。
温瑕呼了一口气,刚刚那车跟他真是擦身而过。她带着伞坐上了城际公交。
公交车上大半是跟她一样放假回家的学生,少数一部分是从城里回乡下的叔叔阿姨。
一个大叔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跟旁边的人聊天,“今天去看医生,医生说我这身体要是再不休养就得坏了。从今天起,不能喝酒不能抽烟。唉!”说完还极为感叹地拍拍自己的大腿。
旁边的阿姨接过话头,“人家医生的话总不会错的。该听还是得听。”
“就是咯!就是家里自己酿了那么多酒,什么梅子酒,蛇酒,葡萄酒,一点都不能喝了!”
“那你敢喝么咯?”
“肯定是不敢了!人家医生都说不能喝了。我这又不是不要命了!就连烟都不给抽!这真是要命!”一听就知道这大叔平常估计烟酒是不离身的。
“烟啊!酒啊!都是害人的东西。”
“唉,说是这么说,有几个男的不抽烟不喝酒的!不抽烟不喝酒,怎么下地干活!”大叔继续大声感叹,“不喝酒不抽烟,哪里来得力气干活咯。”
温瑕坐在位置上,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聊着,车里的空气有点闷,她看着窗外细细下着的雨,摸了摸手里的伞。
温瑕回到家的时候,温妈罗红丽已经在家了。天冷了,厂里也赢来了淡季,温妈没事就会早点回来帮忙。温欣虽然嫁出去了,但因为婆家没有人照顾,她孕吐又特别厉害,过了初八之后就回娘家住着了。
家里的亲戚都说温欣正是应了那句古话:做女儿时拼命想嫁出去,嫁出去之后又盼望着回娘家住。
然而温瑕觉得温欣住在家里挺好的。她婆家那边一个能照顾她的人都没有,煮饭的时候怎么办?吐的时候怎么办呢?在这边,起码温爸能在家里给她做饭递水。
温成海对自己的女儿一向都很好。罗红丽一直说他对女儿连轻轻拍一下都舍不得。自从温欣住了过来之后,不管天气多冷,他每天都变着法子煮点新鲜美味的饭菜给温欣,只是希望她能多吃点,也不至于一吃进去就立马吐出来。
姐夫黎川经常下了班就买菜过来,陪着温欣吃晚饭再回去休息。
晚上,温瑕坐在桌子前写试卷。然而她一份作业都没有写完,温欣就已经恶心了三次,最后一次还吐了。
温瑕给她打了一杯温水漱口,“我这笔墨是不是熏到你了?”
温欣摇摇头。
温瑕扶着她到床上躺好,把自己的书和试卷一股脑搬出了房间,在客厅的灯下摆了张椅子,再找来一张小矮凳,就在客厅里开始写作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