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咯咯笑起来,“施蔷,你很可爱。”
她的口气像夸刚出校门的呆鸟,我无地自容,幸好旁边不知哪传出奇怪的刺刺声。
我东张西望,想找出声音的来源,抬头时发现了,大事不妙!
行车轨道上,小车已经走偏,一路滑动,钢与钢碰撞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而吊钩上的箱子摇摇欲坠,天知道它什么时候掉下来!
第二十三章
肾上腺素以几何倍数分泌,我眼睛都直了,大吼一声,“快闪!”
不敢使用行车下方的手动操控器,我扑向墙上的控制按钮。
K,这不是!那不是!
找到了,吱吱声中,行车刹住。
叶蓝居然没闪,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上方。
我惊出一身汗,箱子下来,五个她都得扁了。把她撂倒,后果不是走路那么简单,准备去坐穿牢底吧。没旁人在,说得清么?人家肯定以为我妒忌她混得比我好,万一发掘出王亮与我、与她的关系,天涯新闻标题都现成:“为哪般打工女谋杀老板娘”。
我冲她嚷嚷,“危险!”
语气不好,她冲我笑笑,毫不在意,走过来和我说,“你反应很快。”
小命要紧,谁像你!我来不及理会她,先打电话通知巡检处理,又向纪舒汇报,完了才和她说,“叶小姐,在车间要眼观八方,注意安全。”
她哦了声,反问,“要是它偏偏掉在我逃的方向呢?”
我悻悻地想,嗯,有种人坚信自己命里有鸿福,天上只朝她掉馅饼。
好在一会人都来了,既然有人处理,又没出什么事,我回车间办公室去。
当着一堆人的面,叶蓝大声叫住我,“施蔷,晚上一起吃饭,下班后我来找你。”没等我拒绝,她已经扬长而去。我低声道,“费事睬你。”刚说完就看见纪舒低头盯我一眼,大概被我声音里的厌恶惊着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伤心地想,她,你,都是一丘之貉。大概我目光中的哀怨太过明显,他不耐烦地说,“不想去就不要去。”被人看穿不是愉快的事,我闷闷道,“没有。”
有钱人请我吃铁板烧,她指着酒水单问我,“来杯梅子酒,怎么样?”
她的指甲修得很圆整,纤若春葱。
我没意见。
厨师开始准备料理台,服务生端上刺身和沙拉,为我们斟酒。她端起酒盅,作个敬酒的姿势,“祝快乐。”
快乐是最重要,她先抿了口,我跟着。梅酒入口甜而冰,我喝了一大口。
“你讨厌我,”她问,“为王亮?”
不为他,只为你,讨厌你的张扬,优越感。
没敢说,这种事,除了一口否认外还能怎么样,“没有。”
她洞察地笑,“我不讨人喜欢,太张扬,太嚣张。”
切,你说的样子也太沾沾自喜了。
我又喝口酒。
“你跟我相反,很好。真实,生动,聪明,情商也不弱。假以时日,你会达到目标。”她手指在酒盅上划动,看得我心里痒起来,大姐,你消停下行不?“不知道你想达到哪一步,但我猜,你绝不甘心就此一生。”她缓缓地说,“公司很多同事对我有误会,我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你是我重视的人,所以我愿意解释。老板邀请我帮他,我也很想做番事,仅此而已。一个女人,再能干,也需要人帮,我想你来帮我。”
信息量太大,我脑壳开始混乱,情敌,伯乐?
她微笑,“介意王亮和我的过去?我目的很明确,不懂欣赏沿途风景,过去的人和事从不会在我的将来出现。”
太拽了,我不明白她和王亮怎么看对眼的,狮子和豹子能走到一起?
她给的条件很好,职务暂时定为总经理秘书,薪水涨至写字楼同级最高水平。
我…不稀罕!道理自古有:不受嗟来之食。凭啥呀,她一吆喝我乖乖跟着走啦?
话冲出口前,耳边似有警钟长鸣,妈说的,我太直,太得罪人。看叶蓝表情就知道,绝对不接受真话。不可得罪小人与女人,我改口,“叶小姐,你知道我上司对我不错,我得考虑他的感受。”
她点头,“确实。我和他说,不让你难做。”
唉,为什么有些人能自负到这种地步,居然一点没想过这是我婉拒的理由。
同一天我第二次感慨。
吃完饭叶蓝说送我,我连忙拒绝,“不方便,你知道。”
她微笑,“也是。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不用想,不同意。如果纪舒答应她,脚长在我身上,虽然我在等份理想工作,但先找个地方呆着也不是难事。
回到家,我妈正收拾行李,王亮在旁边帮忙。我妈抹把汗,“难得出来一次,给家里捎点回头货,礼轻情义重。想着邻居和亲戚,哪家都不能拉下,没想到加起来就多了。”王亮解释,“施蔷,阿姨买了明天一早的火车票。”没想到妈这么快就回去,我张口结舌,“妈,多呆阵子吧。”她摇头,“闲了几天没做事,回头到家一大堆活呢。春节你没回来,我不知道你在外头可好,见着了,心也放下了。”
我从阳台转到房里,又从房里转到洗手间,然后出来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入定。
愁呀,钱包里红钞票三张,银行卡更妙,清完郑向南的债务后,好像只剩十一元三毛二。
妈明早要回去,起码得给点钱供她路上用吧。
刚才鄙视叶蓝的劲全没了,骨气要由维生素M撑。
沙发那边王亮对我招手,“过来。”
我努努嘴,“大爷不干。”
我不就他他就我。
他走过来,单膝跪下,双手高高举起,掌中是只信封,“请主人笑纳。”
他样子活像印度阿三,我乐不可支,不是怕惊动房里的母亲,肯定哈哈大笑。
我边笑边接过信封,“什么好东西?戒指我不收,家母觉得…”
我顿住了,还用说么,正是我愁眉苦脸想的东西-钱!
我差点尖叫,然后,哭了。
“好了呀好了呀。”他手足无措,只好祭起那两句法宝。
怎么能不哭呢?泪眼模糊中我看着他,好比在白马市场买了A货包,结果被人验证后证明绝对正品。天上掉的馅饼砸了我,这好男人现在归我。
第二天一早,我和王亮送妈。
她买的又是硬座票,“嗐,哪有那么矜贵,没事的。你们回去吧,忙自己的去。”
唉,她在,我嫌她烦;她走,我有点难受。
我无精打采,五点半而已,回家补眠。
枕头上放着眼熟的信封,昨晚王亮给我,我又给她。里面除了原来的钱,还多了张存款回单,三千,我的卡。背后有字,妈的笔迹:照顾好自己。
第二十四章
叶蓝说做就做。上午九点我被叫到公司的权力最高点-董事长办公区,写字楼的最高层,厚而软的地毯,秘书们穿着淡雅得体,说笑轻柔,跟底楼的行政区完全不在同一档次,和车间办公室更加天差地别。我站在旁边候召,全身上下都别扭,笑容别扭,站姿别扭,连说话的声音也不像自己的。这是我向往的地方,可我就是块家乡风味的咸肉,惦记着上席面的机会,真被摆上台和山珍海味混在一起,立刻显出“别致”来。
叶蓝轻盈地走动,对别人回答不满意时用双手食指打个叉,“没有借口。嗯,记住,没有借口。”我羡慕她。她不属于这圈子,可人家能直接上台做主角。而我,哪怕跑个龙套腿还会抖。
我没想到,她说的和纪舒商量,是当着董事长的面和我的面直接说。
这不是叫大家都下不了台吗?
纪舒看都不看我,发挥一向独断的本性,“不行。”
我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叶蓝把握住人的心理,她把我拉到这来,如果由我自己决定,很可能受不了诱惑。奇怪的是董事长并不支持叶蓝,也许他也觉得像我这种小角色,有什么好争的,写字楼里随便撸一把都是。不过强人就是强人,叶蓝眉宇间的失落只有数秒,转眼含笑道,“喛,那我只能自己多学点。纪经理,你一定要好好教我,麻烦你收下我这个笨徒弟。”
有她的,也不怕老头吃醋?反正她把分寸控制得很好,董事长不但不介意,反而像说中心事,“小纪,你在公司这么多年,多培养几个人出来,不要凡事都亲力亲为。要学会管理,不然等你以后做到副总,手下那么多车间,跑得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