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了定位给他。我定的酒店离他的学校不远，半小时不到他就到了。
真的见到面的那一刻，我竟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像见到一个熟悉的老朋友一样。
他样子没怎么变，好像比以前黑了一点点。
他惊讶道：“真的好久不见了！你比以前更漂亮了噢！”
我：“你也比以前更帅了哦！”
他哈哈大笑：“什么时候到的？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我：“下午到的。想吃你们学校的饭堂，现在还有饭吧？”
他：“有，就是请你吃饭堂寒碜了点，你不介意就行。”
我：“我想吃很久了，还想参观一下你们校园，会不会耽误你时间？”
他：“不会不会，我今晚有空的。”
吃过饭在校道上散步，听他介绍这是什么馆这是什么楼，觉得时间流淌得好温柔。
夜色没有完全暗下来，像一张灰扑扑的纱网笼罩在这条路上。
我们又聊到初中高中的事，聊哪个同学现在在哪里读书。
他突然说：“以前好幼稚，有段时间感觉挺喜欢你的，但是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面对喜欢。想不到我们现在可以装作成熟地聊以前了，哈哈。”
我心想，你不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是不够喜欢。
我夸张地说：“哇，我那个时候追你追得那么明显，就差没拿扩音器全校广播我喜欢你了好吧。”
他：“谁都有黑历史吧，你现在想起来肯定觉得自己很幼稚。”
我：“是啊，好丢脸，想把黑历史都埋起来哈哈哈。”
他一定觉得聊过这些之后我们就能把以前的尴尬全部放下，变成普通的老朋友。
但是对我来说，聊这些只不过是把以前的事情又想了一遍。
我已经回想过无数遍，多这一遍没什么不同，顶多是多了个人和我一起回想。
逛得差不多了，我说：“我回酒店了，今晚谢谢你啦。”
他笑：“不用客气，你在这玩几天？明天后天我都有空，你们需不需要导游？”
我：“不用哈哈哈，我和朋友已经计划好了，如果我们有啥不懂的随时问你哈！”
他：“没问题！我送你回去吧。”
我说好，谢谢。
我在北京游荡了三天。
三天之中他偶尔问我去哪里玩，玩的怎么样。
我都说很好，不用担心，你忙你的。
在假期最后一天，我飞回家。
接下来都没有再和他联系，偶尔朋友圈会互相点赞。
我跟小章说了这件事。
小章：“……你这一趟毫无成效。”
我：“嘻嘻，起码见了面不是。”
小章：“见了面，然后呢？”
我：“没有然后，见了面就行了。”
小章：“你要是还喜欢他为什么不表示一下？”
我：“没必要，要是人家对我没意思，那不是给他添堵吗？”
小章：“你不试怎么知道？”
我：“不用试，感情讲究顺其自然。”
小章：“……”然后不理我了。
我又跟阿彦说了这件事。
阿彦：“就逛了学校？其他啥也没做？”
我：“？”
阿彦：“怎么不往他饭里放□□，没钱姐姐打给你。”
我：“我需要吗？用脸就可以了好吗？”
阿彦：“你需要。”
我：“……”
我：“好的我需要。”
阿彦：“为什么回来不联系他？主动点，祁女士。”
我又用了那套说辞：“没必要，要是人家对我没意思，那不是给他添堵吗？”
阿彦：“我不说你了，你自己都懂。你要是觉得没必要会去北京找他吗？还在这给我装无所谓呢？”
我：“好吧，我有所谓，但是我不想主动。”
阿彦：“好吧，我理解你，再主动是有点犯贱。那你换个目标？姐姐带你去猎艳。”
我：“好啊！”
隔天我们去了蹦迪，并没有猎艳成功。
阿彦有点喝多了，大着舌头在我耳边吼：“我劝你别折磨自己了！”
我也大吼：“好的！”
音乐震耳欲聋，我能清晰感受到心脏一下一下跟着节奏跳动。在想起他的名字的时候会不小心漏掉一拍。
第八章
大二的时候参加了几个社团，跟一群喜欢玩狼人杀的朋友混得挺熟。
有一天杀完之后大家起哄说去喝酒吃烧烤。
我深知自己酒量差得离谱，决定只吃烧烤不喝酒。
大家基本都喝大了，放开了聊，聊来聊去也不过就是情史、帅哥靓女、傻逼舍友。
在一片混乱中，蛋蛋和阿森宣布脱单了。
酒桌上安静了几秒，然后响起此起彼伏的祝福。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年抱俩。
我也吃惊，这俩人确实有点暧昧，金水银水互相发来发去的，不过这公开还是让人有点猝不及防。
“谁先表白啊你们！”有人问道。
蛋蛋说：“谁先表白有什么关系，老纠结来纠结去不得把自己憋死啊？”
一群人又开始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鬼使神差，我也喝了半杯酒。
然后就喝趴了。
那晚回到宿舍，我没开灯，躺在冰凉的地面上。
舍友都回家了，宿舍只有我。
黑暗化作实体，沉沉压在我的胸口。
想起刚刚酒桌上蛋蛋说的话：“谁先表白有什么关系，老纠结来纠结去不得把自己憋死啊？”
我觉得这话太有道理了，打开电脑敲了两千多字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发给肖宇。
酒精害人，这是我大学生涯做得最蠢的事情之一。
他没睡，很快回我一个“？”。
我决不可能表白，只打字道：“刚喝了点酒，想起一点之前的事，你随便看看就好。”同时心想，你敢给老娘随便看看试试，必须给我认真看！逐字逐句精读！我就不信你察觉不出字里行间的感情！
隔了五分钟，他才回复：“我看了第一段，下面就不看了。你早点睡，别喝太多。”
我脑子糊涂，有点理解不了他说的话。什么意思，怎么就不看了呢？
但是我不敢问。残存的一点理智命令我不要问下去，否则就完蛋了。
最后我只回复了：“好。”
第二天醒来发现枕头湿了大片，眼睛肿得睁不开。
隐约想起昨晚的事，只想给自己两个耳光。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发消息给他：“对不起啊，昨晚有点失了智，当无事发生吧，抱歉！！”
往上一滑，看见自己说“刚喝了点酒”“你随便看看就好”，被恶心到了，想跳楼。
重申一遍，酒精害人！
很快又收到他的回复：“没事，我当没看到。”
他确实很温柔，我想，在我失态的时候会照顾我的尊严。我当然有点委屈，有点不甘心，不过又能怎么样？他当没看到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回复：“谢谢。”
对话框上方显示“正在输入…”，可我等半天也没等到消息。
这事就算翻篇了。
蛋蛋说得没错，谁捅破窗户纸都没关系，不过我和他隔了远不止一层窗户纸。昨晚不清醒，竟然忘记了这点。
想来，我和他的聊天次数并不算多，因为不算多才记得清楚，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说“对不起”“谢谢”。
原来我做了这么多对不起他的事情吗？原来他帮过我很多忙吗？
也有男同学向我发出暧昧的信号。
我没心情暧昧，于是后来全都不了了之了。
啊，现在人们的感情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小心翼翼地试探，发现碰了壁，立即掉头就走，都不带犹豫的。
大三的时候我去看了《恋爱的犀牛》，突然想明白很多事情。
我喜欢的也许不是他，而是自己的感情。我喜欢的是一个自己捏出来的幻象。
我沉溺在那片黄昏，始终不肯走出来。于是我处于一天中视力最弱的时候却不自知，以为看到的美好是真实的。
没有见过犀牛的丢勒可以根据只言片语完成犀牛的画像，我也可以根据我和肖宇之间零散的碎片自行拼凑出他的形象。
喜欢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执念，因为得不到所以念念不忘。
这些碎片陪我走过的如此漫长的时间不可能重来，我累积起来的感情也不可能一日崩塌。
不，应该说不可能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