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侄女儿，你说你妹妹怎么天天睡啊。这一上午就吃奶醒了一回，还是闭眼睛吃的。”余燕有些无聊的问道。
苏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又没养过孩子怎么会知道。
突然余小姑一把抱住苏茉“我大侄女长得真俊儿，翻个白眼都美的不要不要的。”
苏茉使劲全身力气终于挣脱了这个恐怖的女人，如果不是顾忌自己四岁，她一定送小姑两字“神经！”
余小姑坚持一上午不动已经是极限了，她化身狼外婆诱惑道“我带你去隔壁老武家玩啊，他们家小孩多。”
“我看妹妹，小姑自己去玩吧”
为什么听一个四岁的孩子让她自己去玩这么怪异呢？越想越觉得耳熟，这不是嫂子常说对大侄女说的话吗！被四岁的侄女鄙视了，肿么办？在线等，急！
苏茉就这样一直坐在母亲和妹妹的旁边。她用手指戳了戳妹妹的小脸，孩子脸一皱，就在苏茉以为她要哭了的时候，小家伙吧嗒吧嗒小嘴又睡着了。
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上辈子就不待见呢？苏茉扪心自问妹妹从来没有对不起自己的时候。
甚至在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家里经济不允许，辍学去工厂打工，在自己刚毕业没钱租房的时候连着给自己打了好几笔钱。
苏茉放寒假回来，就听苏妈妈说“余芯自己死活不去上学，送去也直接逃课到大姑家。”
她那时候怎么做的？她象征性的问问，得知她真不想上学了，也只是劝劝没学历不好找工作。
余芯满18岁就背着行李去天津的电子厂打工去了。
如果，不是后来自己在被橱下发现她上学时的作文，苏茉会一直以为妹妹只是不爱上学。
那是一张邹巴巴的作文纸，前面的一些甚至被苏妈妈撕去抽烟了，上面落满了灰尘。
“姐姐考上大学了，我很高兴！听说大学特别漂亮，教学楼会比我们整个中学都大！！我才上初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考上大学。
姐姐前阶段打电话回来跟爷爷要学费，杂七杂八的要小一万！爷爷以前只是个非正式的老师，一个月只有一千多。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就去别人家借钱了。
我没跟别人借过钱，但我总觉得找别人借钱很需要勇气。都是亲戚所以不会存在低声下气吧？但是应该也不好借吧？
下个学期我就考高中了，高中一年也要好几千，爷爷能供得起吗？
我不如姐姐聪明学习不好，老师讲的也听不懂。考试也只能去四中，不过爷爷说就算去四中也会供我念书。
可是，我不想念了，我害怕老师问我，我什么都不会。还不如跟村里其他的孩子一起去城里打工，这样也能减轻爷爷的负担。”
上辈子看完妹妹的作文自己怎么想的？当时只是惊讶平时闷头不爱说话的妹妹内心活动这么丰富，也替她惋惜了一会儿。
但是现在的苏茉想起这个，感觉整个心被人攥住一样生疼。她早该发现妹妹有这个念头，早该发现妹妹不是不想上学，她那么喜欢画画即使后来工作好几年也没放弃。
可是，上辈子的她没发现吗？她发现了啊！可是她不在意，她也知道家里供她一个就很困难了。
她讨厌妹妹，因为爷爷小时候更喜欢余芯，他和爸爸从来不会管教自己，说怕苏妈妈生气，却会因为妹妹淘气而惩罚她。
她考试得了第一也没有人夸奖她。让她以为自己学的好，学的坏都没关系。
爷爷会在自己和妹妹争吵的时候对自己说，要让着妹妹，因为妹妹年纪小。哪怕妹妹十多岁的时候仍是如此。
而让苏茉恨妹妹事只有一个，是的，恨着妹妹，恨她是余家人，而自己不是。
苏妈妈在苏茉六岁的时候就告诉她，她的父亲姓苏而不是姓余，哪怕她现在改名为余茉，她的户口本上仍然是苏茉。
苏茉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她整个世界都变了。似乎她所有的不幸都有了解释。
她会在难过的时候边唱歌边流眼泪，会想如果我的亲爸爸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对我？
她会在吃饭的时候偶尔发呆，觉得自己是被隔离在外的，他们才是一家人。
她会羡慕被父母管教着的妹妹，会羡慕在奶奶临死前想看最后一眼的妹妹。
她会觉得自己是个不该存在的人...
所以，苏茉从某种程度上是恨妹妹的，因为她有一个完整的家，而自己没有。
如果这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的想法而已，那么后面这些事让即使长大了的苏茉也无法释怀。
因为苏茉早早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村里的亲戚们似乎也放开了这个话题。他们会在来余家的时候跟苏茉说“你爷爷虽然不是亲爷爷，对你比亲孙女都好，你看看那谁家孩子，学都没上一直干活。你长大了一定要孝敬你爷爷。”
最开始的时候，苏茉确实认为亲戚们说的对。可是每一次，每一次在苏茉觉得自己可以不介意自己不姓余，自己也有一个家的时候，诸如此类的话就一遍一遍的提醒着她。
她不是亲生的，只是被带过来的孩子，现在的一切只是别人的善心，自己要感恩戴德。
从小时候到苏茉每次大学回家，这样的话会出自来拜访的每个亲戚之口。
苏茉的大姑父就是其中之一，他很不喜欢苏茉。他会在明知道苏茉在厨房的情况下，跟余爷爷说不让苏茉上学，觉她养不熟。
苏茉担心害怕过，上学是她们这些农村孩子唯一的出路。余爷爷没有和家人提及过此事，对苏茉的态度和往常一样。
就在苏茉以为自己瞎担心的时候，一个夜晚爷爷问她“如果我把供上大学你能帮你老弟多少？”
“那看你供到哪了。”苏茉平静的说道。
苏茉从这句话里看不到亲情，她觉得甚至平时挨骂的话都比这句话好听的多。
她的人生，她的未来好像是一场交易。
余爷爷会把苏茉从小学上大学的每笔花销都记下来，而余芯的没有。
余爸爸有时候会开玩笑说你看家里的钱都让你花了，你以后都得还我和你妈。
可是一点也不好笑。
人总容易记住别人对自己的不好，忽视别人对自己的好。而苏茉也是这样，在她每每感动于亲人的付出时，一次又一次敞开自己内心的时候都会被伤的鲜血淋漓。
而压死苏茉最后一根稻草的是余爸爸。
他是个老实怯懦却也没本事的人，他和很多人一样把未来的希望都放在孩子身上，包括他的责任。
他会对苏茉说要她偿还欠下的债务。
他会对苏茉说弟弟上学要靠她，包括娶亲。
苏茉毕业后没有想象中过得好，大学生太多了。像她这样的二本生数都数不清，她在大城市里坐着办公室却不如妹妹赚的多。
每个月的工资交完房租和学费贷款所剩无几。她很疲惫，不是身体是心理。一年只能回一次家，回家又要听余爸爸这些话，压得她喘不过气。
后来大概是债多不愁，苏茉越来越不上进了，每天混匿在上班的人群里糊弄日子，糊弄自己。
也许继父一家的做法确实有失偏颇，不过他们在苏茉临死前出现的那一刻，苏茉才知道在外漂泊那么久，自己早已经放下了。
第9章 你的名字
余芯已经三个月大了，是的，这辈子还叫余芯。
余芯刚出生没多久就赶上人口普查,村里会按户口本上的人数重新分配田地。所以给孩子起名字上户口就提上了日程。
余爷爷坚持鱼离不开水，所以起名字要带上三点水。
“老伴儿，叫余凝怎么样？"余爷爷拿着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老旧发黄的字典边翻边征求余奶奶的意见。
“不好，不好，笔划大多了。余奶奶早年没上过学，看到老伴儿指着的字第一眼就觉得太难写了。
“要不叫余梅？”余奶奶可不在乎三不三点水的。村里人都是梅啊，兰啊的。
“噗!愚昧！“余燕忍不住笑道“愚昧，愚蠢，妈，你这是跟姓余的有多大仇？"
余奶奶忍不住老脸发红“春儿不也挺好的嘛，本来我想给你们姐妹按春夏秋冬排来着。
余燕这回不淡定了“我的妈呀!余下那不就是多余的嘛!还不如鱼淹。”
“其实还可以理解成鱼虾，小姑姑。”苏茉一本正经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