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有些意思。”赵政又问道:“论兵力,楚国可与我大秦相当,不知夫子如何评论楚国之兵?”
“当时我也问了,然而夫子并未回答。”芈泽叹气道:“而我也明白,楚国之患,不在于楚国之兵,甚至不在于秦国。大厦将倾,原是祸起萧墙,患在肘腋。大王可知老将廉颇?”
“长平之战固守我秦军三年,实乃猛将。”赵政叹道。
“他由父王亲自相迎,入楚为将数年,却也不得重用。朝中只有令尹黄歇得父王亲信,肱骨之才皆流入他国。长此以往,庙堂之上朝政混乱,江湖之远民声沸反,纵使得了再好的兵器也是枉然。”
芈泽露出一丝苦笑,继续道:“而秦国广纳人才,政通人和,与此一比,便高下立现。芈泽以为,当今世道群雄纷争,贤才即为手中兵器,君王便是执兵之人。红粉配佳人,宝剑赠英雄,如此技艺只有献与大王这等明君,才不算明珠暗投。”
“能得王后如此夸赞,寡人甚悦。”赵政话锋一转,说道:“天下贤才皆投奔大秦,竞相献策,不过为了名利二字。如今王后既有意献技,不知又有何所求?”
“我只想助大王早日攻取六国,安定天下,解生民离战乱之苦。”
赵政嗤笑一声,颇有些不以为然,“王后这般生在王宫之中的人,竟也知体恤民间疾苦?”
前世的她也不过是一介草民,深知和平安稳的日子是何其珍贵。然而这话,由身为公主王后的芈泽说出来,也确实不能让人信服。
不过除却这一条,芈泽心中的确另有所求,于是再叩首道:“待秦国之军踏平楚国之地时,不管是软禁也好,流放也罢,芈泽只求大王能放我家人一条生路。”
说话间,她双目已然流下泪珠,趁着赵政还未看见,又赶紧用衣角轻轻抹去。
十九年了,她来到这个战国时代已有整整十九年了。
莫名地作为一个婴儿出生,她享尽了父母宠爱,兄长呵护,唯有以此回报这份真情。虽然她无法在这乱世力挽狂澜,改写历史,但若能保住他们的性命,便也不算太糟。
赵政有意试探,便说道:“民间传言,横则秦帝,纵则楚王【注2】。方才王后言语间虽对自己的母国颇为失望,但寡人却觉得,若六国合纵,鹿死谁手,焉未可知啊。”
“两年前五国合纵,结果如何?列国各怀异心,便如同一盘散沙。”
历史早已注定,秦国最终将一扫六合,荡平天下。她曾心有不甘,为楚国的兴亡赌了一把,却还是失败了。
芈泽缓缓抬头,看向赵政,“大王以为,我那无主见的父王,又是听了谁的劝谏,才决定参与那次联军的【注3】?”
赵政闻言,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认真。芈泽觉得,这大概是他和自己相处半月以来,流露出的最真实的反应。
长夜漫漫,正适合详谈。
作者有话要说:【注1】 出自《荀子·议兵篇》,作者又随便改了改。
【注2】 出自刘向《战国策序》。
【注3】 历史上应该是黄歇提的建议。“楚考烈王以咎春申君,春申君以此益疏。”出自《史记·春申君列传》。
这章比较狗血,慎入,可能之后会改吧。写得时候很吃力,脑阔疼。
修空行。
第5章 第五夜(修)
赵政先是面露惊讶,随后又了然一笑道:“竟然是王后么……”
芈泽点头,她神情忧伤,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次战败后,因害怕秦国报复,楚王便即刻下令迁都寿春,而芈泽也被幽禁,直到和赵政大婚前才得了些许自由。
她那个表面上玩世不恭,实际上却忧国忧民的四哥公子犹,也因支持合纵之策,被父王疏远。母后李环终日以泪洗面,短短半年便消瘦得不成人形。
可饶是这样,她对父王还是恨不起来。养育之恩大于天,他虽然不是一个明君,却还算得上是慈父,骨肉亲情自难割舍。
芈泽心中忽然有些不安,看向赵政道:“大王考虑的如何?几条人命换绝世技艺,我以为再划算不过了。”
赵政略一思忖,回道:“可依王后之才来看,寡人觉着这筹码似乎有些不够。”
芈泽自然还有后招,只是一下子全拿出来,无异于将主动权便交到了他人手中。若赵政一下子翻脸不认人了,她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待再处些时日,大王便知,芈泽这一颗心都是向着大王的。”芈泽轻轻叩首。
打感情牌总是没错的,她现在就是在赌,赵政会念着她山洞里的悉心照料之情,能够松口。
“真心与承诺,本是天下间最不可信的东西。”赵政轻笑一声道。就在芈泽以为他是要拒绝自己的时候,他忽然又粲然一笑,“不过若是王后的真心,寡人便勉强受了罢。”
赵政这是答应了?芈泽还没来得及高兴,忽觉脖颈被一只手轻轻揽住,赵政的面容在眼前缓缓放大。芈泽下意识用手去推他的胸口,又突然意识到赵政的左臂是伤着的,于是又放缓了力道。
一个天旋地转,她躺倒在床,就出现了这幕赵政在上她在下的情景。
二人距离是如此之近,芈泽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浅浅的熏香气味,清冷甘冽,如同寒冬里的簌簌而下的雪粒子。然而他的眼神却是幽深热烈的,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赵政启唇一笑道:“王后这是在欲拒还迎?”因着气氛暧昧,他这一笑看在芈泽眼里便有些邪气。前世里看的总裁文多了,芈泽生怕他接下来就是一句:王后这是在玩火!
“还、还请大、大王保重身体。”芈泽吓得口齿不清,可手还撑在赵政胸前,用力之下便结结实实地摸了一把他的胸肌。她立即惊惶着放开了手,却见赵政直直地朝她扑来。
原来赵政高热初退,体力不支,单用右臂支撑上身,早已力竭,又失去了芈泽的扶持,一时失了重心,便倒向床榻。
“王后方才还说,一心向着寡人……”赵政的声音自耳边传来,芈泽吓得闭上了双眼。
虽然赵政长得英俊非凡,但是这也未免太仓促了些罢。才和他谈完正事,怎么可能有兴致立即投入到床/事中去?难道今夜自己注定要贞/洁不保?
恍惚间她觉得赵政的气息离自己远了些,就听他继续说道:“……竟是连身体也不愿交与寡人吗?瞧王后这般僵硬的架势,与那俎上的鱼肉又有何分别?”
芈泽偷偷睁开一只眼去看他,却见赵政早就端坐好了,微微笑着,哪有半分耽于情/欲,求而不得的模样?
这赵政竟然是在戏弄自己!芈泽一时有些气愤,转而一想,又释然了。赵政禁/欲,不是正好合了自己的心意?于是她直起身来,假意辩解道:“我……”
只听“咕噜”一声,芈泽的肚子叫了起来,赵政听了便笑。她又气又恼,又听得“咕噜”一声,赵政的笑凝固在了脸上。
芈泽将头偏过去,努力忍笑,却憋得身体不住颤抖。“看来大王也饿了。”等笑够了,她便向门外喊道:“来人,传膳!”
*
晨光大亮,芈泽在被中欠伸,又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昨夜和赵政用膳,她一时兴起便喝了几口酒,故而今日起身之时有些头痛。
不过因夙愿得偿,芈泽觉得身上的压力轻了许多,脸上便挂了笑。
嘉卉为她换上一件浅绿深衣,狡黠一笑,“公主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
芈泽对着铜镜中抚了抚衣上褶皱,“就你最机灵!也罢,今日许你半日假。听说覃越此次也在随行之列,你与他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多谢公主!”嘉卉闻言便如箭冲了出去,还撞到了从门口进来的殷佩。
“这丫头,总是这般冒失!”殷佩看着嘉卉的背影摇摇头,又拿起一把玉梳为芈泽盘发。
殷佩将头发分股拧盘,以一只桃木簪子固于她头顶,问道:“公主今日可遇上了什么好事?”
“怎么今日一个个的都这么问?”芈泽取了些自制唇脂抹于嘴上,对着铜镜左看右看,“莫非我这脸上竟写了一个喜字?听闻能成大事者皆喜怒不形于色,从今日开始,我也要学着不动声色!”
“以前公主虽然也笑,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殷佩为她轻扫娥眉,又将脸贴近芈泽,对着铜镜道:“如今见着公主的笑,奴婢方知公主真心笑起来更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