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真是有苦难言,心情不好出来散个心也能遇上刺客。
“官兵马上就会追上来,委屈姑娘助我们离开。”
话毕,剑尖朝前送了一寸,堪堪抵住景阳的脖子,旁边另一个黑衣人却出手挡了一下,持剑挟持景阳的刺客蹙了眉头,“你干什么?”
那人不答,看着同伴的眼睛摇了摇头,景阳这才注意到他,同样蒙着面,一双如坠深井的眼睛渐渐同她记忆里的一双眼睛重合,只是记忆里那双眼睛没有这般深邃,更多的是少年意气的飞扬洒脱。景阳鬼使神差地想去扯下他的面巾,被他倒退一步躲开。
“给我老实点”,另一名刺客以为景阳欲揭露他们的身份,情急之下,加了三分力,锋利的刀锋划破景阳的肌肤,冒出一串血珠。
景阳崩紧身子不敢再乱动,只是脖子上平白被划了一道,无名火猛窜,厉声道,“我知你无意伤人,如果你们想活着离开最好管住你的剑,我身上若是再多添一道伤口,就只好拿你的命来赔了。”
黑衣刺客没想到她会这么横,待要再威胁两句,旁边的同伴拉了他一下,眼神示意逃命要紧。
后面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是抓捕他们的两队官兵追上来了。
黑衣刺客一把扯过景阳挡在身前,近距离之下景阳才闻到刺客身上的血腥气,应该是先前已经和追兵交了一次手,不慎受了伤。
“都给我站住,再上前一步,就要她的命。”
为首的官兵一眼认出被挟持的是景阳公主,心下一紧:若是轻举妄动逼得刺客狗急跳墙伤了公主,诛他九族怕都不够平息嘉和帝的雷霆之怒。
“放了公主尚且留你一命,你二人若再负隅顽抗休怪刀剑无眼。”
景阳默默叹息,这下好了,身份公之于众,她就成了一张明晃晃的保命符,想脱身就难了。
舒望追着响动而来,看到这一幕,瞳孔紧缩,探手入腰带,景阳见识过他隔空打物的本事,当然知道他现在准备做什么,急声喝令为首的官兵,“都给我退下,若伤了本宫,你们的脑袋也不必再留着了。”
舒望将还未拿出来的碎银塞了回去,目光却一直锁住景阳没有收回。
见舒望不再动作,景阳用只有她和刺客听得到的声音说,“挟持我走到街角,剩下的交给我。”
黑衣刺客犹豫,似乎在掂量景阳的话是否可靠,身边的同伴按住他的肩头,点了点头。
“都站在原地”,为首的官兵正要开口,黑衣刺客威胁道,“别跟我讨价还价,我耐心有限。”
舒望脸色阴沉,始终未发一言,景阳顾不上他,对官兵命令道,“听他的,站在原地不许动。”
黑衣刺客挟着景阳走到街角,一把推开她,转身奔入了夜色里。官兵首领见公主终于脱离了危险,无声嘘了口气,上前慰问两句,就要带着属下去追刺客。
“站住”,两队官兵被景阳弄得云里雾里,不明白公主为何突然叫住他们。
“一群蠢货,万一刺客暗中返回,再要本宫当一回活靶子吗?”
景阳端起公主架子时,说话不自觉地带有掌权者的威严,把官兵们唬得不敢动也不敢追。
“那怎么办?”领头的官兵被为难得苦不堪言,只好开口让景阳拿主意。
“分成两队,一队护我安危,一队继续追踪。”
确实是个两全的主意,领头的官兵照做,安排一队护送公主回府,带着剩下的下属去追刺客。
“公……公主,这……这边请”,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一名官兵大概从没有和景阳这种身份的人说过话,短短的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极为艰难。
“你们继续去追刺客,公主由我护送。”
官兵中有知晓舒望身份的,连声应下。等脚步声走远时,舒望才开口问道:“刚刚公主有意放走他们,为什么?”
“本宫心情不好,不乐意看到他们被抓。”
景阳看到他,之前的不甘与怒气重新涌上心头,多年来的隐忍与委屈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在她开始相信皇权之外,皇兄仍然重视她这个妹妹的时候,在她开始相信舒望心里也为她留了一席之地的时候,这二人却联手一巴掌拍醒了她。
“既然并非公主有意相护,我这就去将他们抓捕归案,其中一人受了刀伤,定然跑不远。”
舒望也在心里忍了一口气,若非晋阳城中她咬死纠缠,他的辛夷姐姐也不必被困死在九重宫阙之中。事到如今,这位金枝玉叶却是半分悔过之心也没有,终究,他二人成不了同路人。
舒望的背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景阳一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张开手心,白嫩的手掌上五道指甲印清晰入目。良久,她冷哧一声,左右不过是再回到从前的境地里,那些虚情假意的关心,不要也罢!
第28章 龙舟竞渡遇故人
宫宴离开皇宫后,景阳半途下车并下了命令不许跟,看着驸马跟着跳下马车紫苏才放下心来。她知道公主一旦下令便不许人忤逆,只能遣车夫先回公主府,她没有立即进门,而是站在门口等,两个时辰后终于等来了失魂落魄的公主,驸马却不知所踪,接连几日都以公务繁忙为由宿在刑部。
景阳足不出户,日日把自己关在屋里。最初那日,婢女端进去的饭菜都是完完整整被送出来的,紫苏看不过去,又怕把公主饿出病来,下膳房吩咐厨娘准备几样公主最爱的吃食,用锦盒装了送过去。紫苏费尽心思的劝了半晌,景阳才动了几筷子。
听闻澜妃娘娘那夜受了惊吓,连着几日缠绵于病榻,嘉和帝衣不解带亲自侍奉汤药,大概也忘记了派人来公主府问个平安。
可是,在以前,公主身体稍有不适,哪怕只是不值一提的小病小痛,嘉和帝都会放下堆积的奏折,立刻过府上探视。
“公主,苏公公求见。”
景阳坐在寝居的桌子前,握着杯子一动不动,平静得渗人。听到紫苏传话,突然起身走到矮柜前,翻出大婚那晚景行送她的水晶球,狠狠掷在地上,晶莹的水晶碎裂成几瓣,本来旋在半空的小马在地上弹跳几下最终落地,一动不动地躺在白花花的碎渣之中。
“让他滚!”
紫苏听到屋内的声响,怕公主伤着,急急推门进去,景阳呆愣愣地盯着那一片木制的小马,一双眼红得吓人。
“公主,您不想见苏公公,奴婢就打发他走,奴婢求您千万莫要伤了自己”,紫苏红了眼,颤声说道。
紫苏是真心心疼这位主子。
她十岁入宫就伺候在景阳跟前,那时候景阳才九岁,长得玉雪可爱,总是瞪着一双神采奕奕的杏眼追逐着哥哥的背影。九岁的景阳还很淘气,夏天知了嚷得震天响,她就拢起裙摆在前打一个结,拿起景行为她做的网兜两下就爬上了树,网到一只知了就偷偷用手捏住藏在袖子里,等昭阳公主走过来时,眼疾手快地掀开昭阳公主的衣领,一把将知了扔进去,昭阳公主被衣服里知了的叫声吓到,哭得惊天动地,她家公主就不顾形象得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公主的母妃去世得早,她最依赖一母同胞的嘉和帝,从不肯学别的公主老老实实的叫一声皇兄,总是哥哥前哥哥后的。得知哥哥即将远赴边关,就泪汪汪地抱着哥哥的腿,赖着不让走。到底是什么时候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就变成了如今这副猜忌多疑的样子呢?
景阳避开玻璃球的碎渣,慢慢走到床榻前,没有脱鞋,直接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我今天不想见人,去回了苏公公,就说我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紫苏走过去替她除了鞋袜,仔细掩好帏帐,又亲自清理了地上的碎渣,挨着角落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才开门出去。
关上门前她看了看隐在帏帐中的景阳,约是因为白日的光线太过晃眼,她将手背搭在眼睛上,似是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她梦到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女,少年长了一张极为讨喜的俊脸,眉尾微微上翘,一双凤眼滴溜溜转个不停,借机打发车夫去买杏仁糕后,拖着身后的少女轻巧得跳下马车,在前拨开人群给少女开了道,两个小小的身影瞬间就隐没在人群里,车夫浑然不觉,等回来时,已经遍寻不见两位小祖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