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事道:“哪里就那么巧了?还说是外乡的举子?竟然将这事情推得一干二净!依我看,就是与贼人勾连,暗自脱手赃物!”
庾遥道:“刘管事少安毋躁。石掌柜,你说除了紫金冠,那个举子还典当了好些东西?都是什么?可还在你铺子里?”
石掌柜道:“回大人,因那人说明是死当,并不打算日后再来赎回,所以许多物件儿小人都作价卖掉了。铺子里应该还剩了几件,已是不多。”
庾遥道:“这一件是贼赃,其他的说不定也是贼赃。来人啊!”
一旁的少尹道:“大人有何吩咐。”
庾遥道:“派人去东升当铺,将剩下的几件物品画成图纸,张贴在府衙门外,看看是否有人前来认领失物。”
少尹道:“遵命。”
刘管事不依不饶地道:“那这当铺便不追究了吗?”
庾遥道:“贼人盗窃了东西,总要销赃,不是这家当铺便是那家当铺,刘管事你又无真凭实据指证,只是凭空猜测,本官如何定石掌柜的罪?这件窃案恐怕牵连甚广,还要详加调查,你还是先行回府等消息。”
前脚刚打发了刘管事,少尹便凑上来说:“大人,这开封府公事繁重,十分庞杂,您是皇亲国戚,本不必如此劳神,只管交给下官就是了。长公主殿下金尊玉贵,可不能少了您的陪伴。”
庾遥想了想,说道:“说得也是。只是还有一件事要交代下去。”
少尹道:“大人放心,无论是何事,下官必然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庾遥道:“前些日子胭脂醉的寒雨姑娘离奇失踪,我觉得率先闯关成功的那几个人有些可疑,巧的是在相州,我曾与那几人有一面之缘。我的至交好友温公子是个丹青圣手,我请他来替那几人画个像,你们依着画像去寻,务必找到他们的踪迹。不过那几个人武功高强,如果能够追索到他们的下落,切不可贸然行事,务必来通知我。”
少尹道:“大人的吩咐,下官已经了然,一定尽力。”
庾遥于是与少尹进到内堂,由温苍执笔将何天翼三兄弟以及几个小辈的样貌画了出来。
庾遥道:“切不可大意,这些人可都不是等闲之辈。”
少尹道:“下官明白。”
庾遥又道:“就算这几个大男人能沉得住气,这几个女眷也需要出门来采买些胭脂水粉,我就不信他们常年居住在边境灵州那样的荒蛮之地,见识了京城物华天宝会无动于衷。你们只管往集市商界上面派人,日日蹲守,必有收获。”
少尹道:“大人睿智,下官遵命。”
庾遥于是换下了官服,穿上便服,与温苍一道出了府衙大门。
温苍问道:“咱们这就走了?”
庾遥道:“不走难道等着人撵?”
温苍道:“你可是皇上圣旨亲封的,就这么走了?”
庾遥笑道:“这位少尹在任上也有些年头了,从前皇上为储君之时便是由他辅佐。皇上随先帝南征北战,从来无暇顾及府衙中的琐碎的政事,只是担一个虚名。皇上即位之后,这开封府府尹之位又空悬了许久。先帝子息缘薄,皇上膝下的皇子年纪太过幼小,又没有能够名正言顺封亲王的兄弟,这少尹自然会幻想有朝一日自己堂堂正正地坐上府尹之位。可他想不到,皇上会让我去承担开封府尹一职。突然上面多了一个人管辖着,还断了自己的去路,寻常人心里都难以承受,且给他一些时间吧。”
☆、第九十章 天降大任(下)
温苍听得入神,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忘了!”
庾遥不解其意,说道:“忘了什么了?”
温苍道:“忘了去让他查公孙长满的下落了!”说罢就要往回走。
庾遥连忙扯住他的袖子,说道:“回来!”
温苍停住脚步,说道:“怎么?难道不查了?”
庾遥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温苍只能在一旁跟着他的脚步。
庾遥道:“不是不查,只是查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温苍道:“到底为何啊?”
庾遥道:“若你是公孙长满,答应了人家姑娘回为她赎身,然后就走了。你会上哪儿去?”
温苍道:“那自然是去找钱啊。”
庾遥道:“说得不错。可是你在京城举目无亲,借都借不到,你会怎么办?”
温苍道:“那自然是回乡筹借,总能借到。”
庾遥道:“你回乡途中必然会先进相州城,然后就会发现你的发妻已然是相州城最大酒楼的掌柜,你会怎么做?”
温苍道:“你的意识是公孙长满回到相州,发现公孙大娘已经开了春日宴这样一个大酒楼,日进斗金,他便会去找公孙大娘拿钱?”
庾遥点了点头,说道:“他只有这一条路。家中父母都已年迈,祖产也不值多少银钱,怎么够给京城的红牌姑娘赎身?你也见过他的堂弟公孙长兴,想来公孙家族中人的日子大多都过得紧紧巴巴的,即便是他肯拉下脸面去借,也未必借得到。”
温苍道:“公孙大娘本以为他们夫妻情深意重,若是公孙长满贸然向她提及此事,只怕公孙大娘要大为伤心了。”
庾遥道:“不错。公孙大娘起初一直守节,等待公孙长满回来,可是人虽然回来了,心却是不在了。不仅如此,若是公孙长满真的给寒纱姑娘赎了身,只怕她日后要与青楼女子朝夕相处,共侍一夫,这也不是一般良家女子能够忍受的。”
温苍道:“难道公孙大娘她?”
庾遥道:“虽然我只是猜测,但也八九不离十了,只怕公孙长满早已命丧公孙大娘手中。公孙大娘所做的菜肴,咱们怕是再也吃不上了。”
温苍道:“那你怎么打算的?是否要告发她?”
庾遥道:“告发?无凭无据的,一切都是我的猜想,如何告发?这么久都没有人发现,公孙长满也已尸骨无存,这桩案子只怕已成了无头公案,无从查起,也无力证明。”
温苍感慨道:“好好的一对夫妻,想不到最后落成这样的下场。”
庾遥道:“我相信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定数,公孙大娘虽然摆脱了与青楼女子共侍一夫的处境,但是她也因为出身不高,又是再嫁之身所以不能进袁家的大门,不能与她倾心的袁小公子相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温苍道:“只怕她后半辈子也会活在相思的苦痛与愧悔之中了。”
庾遥话锋一转:“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今天突然得了闲,我们去何处打发时光?”
温苍道:“你方才对少尹说让他们留意闹市商街,说不定龙远镖局那几名女子会去采买胭脂水粉,我想到我还没见识过大周都城的繁华街市呢!不如咱们这就去看一看?”
庾遥道:“也好,正好也看看少尹到底有没有本本分分地替本老爷办事。”
温苍道:“这话说得对。庾公子如今有了正经的官位,府里的人再称少爷可就不合时宜了。”
庾遥笑道:“想不到我年纪轻轻就躲不去一个老字了!”
温苍眼前蓦然蒙上一层阴影,说道:“若是父母高堂尚在,我们为人儿女者即便是再有出息,都不敢称老,可是若父母高堂都不在了,不就是要担负起阖家阖府的千金担了么?又岂能不老?”
庾遥见他伤心,只能安慰道:“好在还有你我兄弟为伴,在京城内外,也不必发愁无人倾诉。来,我们这就去街市上看一看有什么稀奇东西。”
庾遥和温苍一路同行,走到了闹市。
温苍道:“庾兄,少尹即便是派人来也是乔装打扮暗中查探,你难道能认出那些探子么?”
庾遥笑道:“只要瞧来,还是可以看出一二的。你看那边那个卖梨的汉子,不吆喝,反而四处张望,哪有这么做买卖的?难不成是出来看街景的?而且你细看他的手,没有污垢,干干净净的,哪像是刚从果林里劳作出来的人?想来是府衙的探子乔装改扮的。那些梨应该是从真果农手里买下来的。”
温苍道:“庾兄说得有理。照你这么说,那个吹糖人儿的老者也有些稀奇古怪,方才有个小孩子经过,他也丝毫没有招揽生意的意思。”
庾遥拍了拍温苍的肩,说道:“如今你观人于微,真的是大有进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