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大娘双眼泛泪,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口中说道:“谢长公主殿下救命之恩。”
她身后的伙计们也都一同跪下。
幼薇连忙扶起公孙大娘,说道:“不必多礼,进屋再说。”
庾遥也在旁边说道:“这里人多眼杂,不如进去再说吧。”
春日宴内的女孩儿们此刻都蜂拥而至,围抱住公孙大娘的腿。
公孙大娘被众人簇拥着,终于进了春日宴。
几支蜡烛的残照里,公孙大娘看着多年苦心经营,如今萧索至此,心中不免涌出千般感触。
庾遥见状安慰道:“人没事就好,来日方长,还可以重头再来。”
他说罢拍了拍身边一个小伙计的肩,展开手掌,掌心放着一个银锭子,又说道:“麻烦小哥替我去街上寻一块空的牌匾来。”
众人皆不明所以,好在那小伙计脚程倒快,不一会儿就搬来一块空的牌匾。
庾遥道:“大家让一下。”
众人向两边散开。
只见寒光一闪,庾遥抽出了玉带剑!
庾遥执剑向那牌匾划去,一时间木屑翻飞,凌空而乱。
待到庾遥收了剑,众人凑过去一瞧,方才见到是“绮宴珍馐”四个字。
字迹不仅入木三分,更是徘徊俯仰,容与风流,铁画银钩。
落款是章怀驸马庾遥。
文德远耀曰章,慈仁念思曰怀。
虽是皇上赐封,却极符合庾遥的人品心性。
庾遥道:“我还记得那日公孙大娘曾向我求一幅字,如今也省得拿出去寻人刻了。”
公孙大娘破涕为笑,说道:“多谢驸马爷恩赐,驸马的亲笔必定要好好地以金漆装饰,待到春日宴重新开张之时,郑重地挂在正厅中央。”
幼薇道:“公孙大娘既然已经平安无事了,我们几个便要启程回汴京城了。”
公孙大娘道:“这么急?说来也是,因为这飞来横祸已经搅扰了长公主、驸马爷和温公子的行程。今日正好无人打扰,不如我下厨好好地做几道菜,为几位贵人送行。”
幼薇道:“万万不可。您在狱里这些日子早就伤了神又伤了身,此刻是要好好休息的时候,千万不能多劳动。”
公孙大娘道:“不碍事的,本就是穷苦出身,这些苦还受得住。”
小如凑上前说道:“大娘且多歇歇,这招待贵宾之事不还有我们呢么?”
公孙大娘道:“你们?那如何上得了台面?”
幼薇道:“如何上不了?本宫觉得小如说得极是。”
庾遥道:“是啊,且让我们品一品你们这几个小姑娘学到了公孙大娘几成功力。”
公孙大娘道:“她们还小,她们不成的。”
温苍道:“公孙大娘,她们总有一天要出去独当一面的,如今正好有这个机会练练手岂不是好?”
公孙大娘道:“长公主、庾驸马和温公子是请也请不来的贵客,还对我有救命之恩,岂能拿来练手?”
庾遥向伙计们使了个眼色,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公孙大娘扶着坐下了。
幼薇道:“既然本宫是大周长公主,自然是本宫说了算,今日便要尝尝小如、小怜这几个丫头的手艺!”
小如等人应声谢了恩,忙下去准备。
幼薇、庾遥和温苍纷纷落座,正想与公孙大娘再闲话几句家常,突然春日宴方才刚刚闭锁的大门被轰地一声撞开了。
一群人冲了进来。
众人受了惊吓,纷纷起身。
公孙大娘刚出了牢狱,惊魂初定,如今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庾遥喝阻道:“站住!来者何人?”
领头的正是公孙长兴。
“公孙长兴?”温苍脱口而出。
公孙长兴见他三人眼生得很,说道:“你是何人?竟然认得我?”
庾遥道:“公孙长兴,你带着这么多人,撞门而入,所为何事?”
公孙长兴道:“既然你们认得我是谁,就别拦住我的路!虽然许大人将你放了出来,但是你仍然是杀害我兄长的嫌犯!别想在此自在逍遥,快随我回去,免受皮肉之苦!”
幼薇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不但要绑架良家妇女,还要乱用私刑不成?”
公孙长兴道:“这妇人是我公孙家的人,我们自会请合族的耆老出面做主,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说三道四!”
庾遥道:“今日我若是不让你们带她走呢?”
公孙长兴道:“不让?哼!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来,连这伙人一起打!”
话音既落,庾遥随手使出惊梦掌,虽然只用了一成功力,公孙家十数人都已人仰马翻。
☆、第六十二章 酒入愁肠
公孙长兴在地上打了滚,爬起来道:“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庾遥道:“你不用管我们是什么人,只需要知道这相州城里的头一号的酒楼春日宴,不是什么乡村夜店,轮不到你们在此撒野!”
幼薇道:“说的是!难道还没有王法了不成?”
公孙长兴也是个乖觉的,上下打量了他们三人几眼,说道:“王法?我们现在要动的是家法!便是许大人在此也阻挠不了,你们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护着这妇人?我说呢,怪不得这妇人如此张狂,原来是有了靠山。可是你们保得了她一时,难道保得了她一世?咱们走着瞧!”
公孙长兴带着族人悻悻地走了,只留下一地的烟尘。
幼薇对庾遥道:“为何不好好教训他们?若是今后还来找麻烦可怎么好?”
庾遥道:“若是伤了人,闹上官府,恐怕会暴露身份。这件事看来要从长计议。”
幼薇道:“从长计议?”
庾遥道:“不错!看来今夜我要再潜入义庄探一探。若是能将死者的来龙去脉摸清楚,那公孙大娘的冤屈才算是尽解了,日后也不怕公孙家再来闹事。”
于是乎,幼薇由晰儿、朦儿护送着回了云来客栈,庾遥和温苍则暗中潜伏在义庄附近,只待看守义庄的老汉入睡便要再次进去查探。
义庄不远处的一株大榕树上,庾遥和温苍各拿了一小壶酒。
青瓷相击,叮当轻响。
温苍道:“我们留公孙大娘带着那些个小孩子在春日宴里,万一公孙家的人半夜去寻麻烦,可怎么好?”
庾遥道:“今日已经打伤了公孙家的人,他们回去搬救兵也没那么快。况且,最近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今天公孙大娘刚刚出了大牢,恐怕袁之望会冒险出来见她,我们若留人在春日宴则多有不便。”
温苍道:“袁之望?他会么?”
庾遥望向茫茫远方,反问道:“如果是你,你会吗?”
温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壶,说道:“我想我会。”
庾遥没有答话,只是仍然默默地看着远处。
刚入了夜,一阵劲风拂过,庾遥和温苍突然隐隐看到义庄中有火光闪烁。
温苍道:“庾兄,你可看到了?那仿佛是义庄里的火光。”
庾遥道:“的确是。”
温苍道:“我们可要去看一看?别出了什么事。”
庾遥望向温苍,略点了点头。
二人趁着夜色,悄悄往义庄方向而去。
越是走近,越听到有声响,庾遥和温苍静静地贴着墙,竖起耳朵。
“可怜呐!都是些可怜虫啊!唉,难为我一辈子守着你们这些孤魂野鬼,死不瞑目,死无葬身之地!你们啊,回来也别来找我,找我有什么用呢?我老了,残了,没什么用了!你们啊,还是去找害死你们的人吧!”
庾遥和温苍听了一会儿,无外乎是这几句话颠过来倒过去的说,也不见他说几句新鲜的,想是醉话。
但是这老汉话里话外似乎知道什么隐情,不然也不会口口声声地说什么“可怜”、“害死”。
庾遥与温苍对望一眼,举起手中的酒壶,悄声说:“看我的。”
“哈哈哈哈!今日喝的真是痛快!来,再来!”
庾遥故意装作酒醉的样子,一步三摇晃地往老汉点的火堆旁边走。
温苍会意,往身上洒了些酒,也装作一个醉汉,踉踉跄跄地跟着庾遥,边走边说:“等等我,你,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来,再干一杯!”
老汉听见响动,不免想要起身查看查看。可是他饮了太多酒,刚要起身便腿脚发软,又跌坐下来。
庾遥走近火堆,笑道:“哎?这里还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