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遥道:“相见之后呢?你可告诉了雪卿如何应对?”
幼薇道:“如何应对?还需要怎样应对?”
庾遥道:“王公子纵情声色犬马已经不是一两日了,他家里位高权重的老父亲都拿他没办法,可是突然对雪卿这么上心,可见不是说说而已。而他做事又十分冲动,不会圆滑处事,席上一定会当众向雪卿示爱。雪卿一来痛惜范公子的死,二来也不可能看上不学无术之辈,也一定是一口回绝。这样一来,你想妥善解决此事的计划不就落空了么?王公子一定不死心,还是日日在府门前徘徊。而雪卿也还是闭门不出,丝毫不给他留有任何余地。”
幼薇道:“这……既然兄长已经醒了,快给我们支一招吧。我和温家哥哥都已经被这个王渊突如其来的痴情搅扰得苦闷不堪了。”
庾遥道:“才夸奖了你长本事,怎么又似从前一样了?你的想法其实很对,给他安排一些事情,他便没有时间日日在府外苦等。只是办理名籍的事,以他与秦少尹的交情,最多一日,少则半日就办好了。到时候他一定还会来缠着雪卿,让阖府也不得安宁。”
幼薇道:“兄长的意思是……寻一个他做不到却又因为雪卿而不得不去做的事儿?”
庾遥微笑着向她点点头。?幼薇笑道:“我明白啦!多谢兄长指点!”
温苍插嘴道:“既然王公子的确有心求娶,雪卿也需要一个好归宿,你们又何必阻拦?”
幼薇道:“王家公子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又已经有妻有妾了,哪有什么真心?”
庾遥道:“这倒也不见得。浪子回头金不换。他若是真的将最难做的事情做成了,那便能看出真心了。到时候不管我们拦不拦着,雪卿也一定能够感念到他的真心。”
幼薇道:“好,我稍后就去跟雪卿说。”
庾遥垂首深吸一口气,说道:“还有宫中的案子,你一定漏了不少细节。比如说杜贵妃死在了内廷狱,你觉得是她身边的侍女割了她的舌头伪装成咬舌自尽。可是你要知道做成这件事仅仅是有半截刀刃是不够的。杜贵妃是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由着人家割舌头?”
幼薇道:“涵青和浮翠身手不弱,必定是清源的高手,晰儿也曾经被她们的暗器——堂前燕所伤。也许是她们点了杜贵妃的穴道,让她无法挣扎喊叫。”
庾遥道:“不对,若是点了穴,除非是点穴的时候杜贵妃配合她们将舌头伸了出来,否则强硬撬开杜贵妃的嘴割舌头一定会伤及面颊,惹人怀疑。”
幼薇道:“这我的确没想到。内廷狱的人验过她们三人的尸身,并没有外伤。”
庾遥道:“这就对了。如果她们想要伪装成咬舌自尽,那一定会将表面工夫做得很好,又怎么会留下外伤?特别是面颊这么明显的地方?”
幼薇道:“如此说来,武力逼迫就更不可能了。她们硬割了杜贵妃的舌头必然是杜贵妃不想死。”
庾遥道:“不错。所以目前来看,杜贵妃事前已经中毒的可能性最大。杜贵妃如果是中毒昏迷,那么她的身体应该仍然是柔软的,她的嘴也可以轻易打开,并不会留下痕迹。”
幼薇道:“中毒?是了!我怎么没想到?”
庾遥道:“既然是中毒,那么毒药从何而来?又是何种毒药?只要你能解开这两件事,那么就不愁没有线索,破案也指日可待了。还有,你说李淑妃也是被人害死,还吊挂在房梁上,身上依旧没有任何外伤。那么十有八九李淑妃也是中毒身亡。你可找人验过她所中的是何种毒了?”
幼薇道:“宫中不比外面,后妃的尸身哪能说验就验?皇宫大内死得不明不白的人太多了,遇到这种事只能先行按下,不然传扬出去更麻烦。”
庾遥道:“所以你为什么不让温家哥哥帮你呢?”
温苍本来一直静静地听着他们二人的谈话,完全不明所以,一头雾水。未曾想到庾遥突然提到了他。
“我?我能做甚么?”
庾遥对他笑笑,说道:“那你以为我叫你进来只是听我们兄妹俩闲聊的?”
幼薇道:“兄长的意思是,让温家哥哥偷偷潜入皇宫,看一下两位娘娘究竟是中了什么毒?”
庾遥气息越发不稳,只能稍微点了点头。
温苍道:“这倒不是不可以,可我要怎么进去呢?皇宫不比范家,若是贸然飞身上墙,只怕会被巡查的官兵抓个正着。”
幼薇道:“这有何难?你只需藏身于我的车驾里进宫去,待夜深人静时再出来即可。”
温苍道:“我先试试看。若是寻常的毒药我或许认得,但是若是太特别罕见的,也许我也认不得。”
庾遥道:“无妨,总有蛛丝马迹留下。”
庾遥的气息越来越短促,脸色也越发苍白。
幼薇连忙上前撤掉他身后垫的软垫,扶他躺下,说道:“兄长别说话了,再睡一会儿吧,养养精神,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庾遥乏力已极,一句话也再说不出,默默地闭上眼睛,由着幼薇将他的身子放平,盖上厚厚的衾被。
幼薇转头对温苍道:“有劳温家哥哥看顾一会儿,我先去与雪卿交待两句。”
温苍道:“放心,有我在,必出不了差错。”
幼薇道:“晰儿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她就在门外不远处候着,若有差遣,温家哥哥只管吩咐她。”
温苍点了点头。
幼薇于是转身离去,往雪卿的住处去了。
温苍看了看庾遥,又看了看幼薇刚刚走出的房门,隐隐觉得幼薇的语气有了细微的变化,可又想不出究竟是何变化,也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
于是索性不想了,只是静静地坐在庾遥的病床边,心中默念,祝愿庾遥早日痊愈等语。
☆、第一二二章 流水无情
翌日,幼薇早早地就派人去王渊府上送请帖,邀请他入庾府赴宴。
王渊见状大喜,甚是郑重地做了一番打扮。
锦绣织罗的宽袖大裾,十分华贵潇洒。
头上戴着颇为复古的幞头,显示出世家弟子的风范。
足蹬乌皮六合靴。
腰间还坠着一个精巧的银盒,从中穿出阵阵幽香。
王渊一早便收拾停当,后又在家中自赏了半日就迫不及待地去往庾府。
幼薇知他心急,又是早早地便让温苍去府门迎候。
果不其然,温苍提前了大半个时辰,却是一脚踏出府门便瞧见通身气派、金堆玉砌的王渊正站在大树下巴巴地朝庾府大门望着。
王渊看到温苍出来,连忙抖抖前襟,满脸堆笑地走过来说道:“有劳温兄,还特意出来相迎。”
温苍道:“王兄似乎早就已经到了?”
王渊仍然笑容满面,丝毫不觉得尴尬:“略早了些。如今大周国力日盛,这到了傍晚,街道上华盖云集,若不提早出门,只怕是误了时辰。”
“王兄有心了。”温苍向他拱了拱手。
王渊直了直身子,说道:“温兄,我今日这身装扮如何?等会儿去到长公主面前不算失礼吧?”
温苍道:“今日这席面名义上虽然是长公主做东,但是一会儿长公主并不能出席。想必你也听说了,皇后对驸马的病情十分关切,每日都派来许多太医会诊,驸马的病已有了些起色,长公主日夕照料,无暇分身。”
除了温苍所言,幼薇还因曾经乔装改扮一事不便见王渊。
况且,如今驸马卧病在床不能见客,哪有女主人亲自接见外男的道理?
温苍须得在旁作陪,这就更不像话了。
若是传出去,落到有心人耳朵里,不知要生出什么样的闲话。
王渊是个心明眼亮的,如何不明白此间的道理,因而作揖道:“自然是驸马爷的病最要紧。”
温苍于是一边与他相携入内,一边道:“王兄请。”
王渊跟着温苍踏入府门,面上如沐春风,眼角眉梢俱是神采,使他原本不甚出众的相貌也变得光彩熠熠起来。
庾府花园内有一泓清水贯穿,波光倒影,景象万千。
一方水榭在假山、古木掩映下,屋宇宏敞,翠色玲珑。
前后芭蕉掩映,竹柏交翠。
微风乍起,万竿摇空,滴绿匀碧,沁人心脾。
王渊不禁赞叹道:“从前也来过庾府数次,未曾想竟然连这园子的三分之一都没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