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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的脸被花挡住,谁也看不见我的表情,我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复读机,说了好几轮“什么呀……哈哈……谢谢……哪能啊……”才终于回到工位。把花重重放在桌面,飘起来的金粉呛得我打了个喷嚏,我抽出花中间插着的小卡片,打开一看,上面的字迹陌生但是漂亮――
“好好,谢谢你的建议,小爷我买花的时候突然想起你的话,于是也送你一束,聊表谢意。”
看了落款的签名,我才知道这花到底是谁为了什么送给我的。
刚把卡片塞回去,桌面上的手机就响了一声,进来一条微信,“好好,花收到了吧?惊喜不?喜欢吗?”
我给花拍了照,在照片中露出我的剪刀手,又发过去一段文字,“何大爷,收到,惊喜,喜欢。但我更喜欢你付我佣金。”
何渊半天没回我,他不是我客户,是一客户的朋友,之前非撺掇着要请我吃饭,因为对我们这一行非常好奇。吃饭的时候他倒是问了我不少专业的问题,我吃人嘴软,碍于面子,把这些应该算进“工作时间”签了合同才能给出的答案免费告诉了他。
他在追一个音乐学院学钢琴的女孩子,女孩在自己生日那天有一场表演赛要参加,于是何少爷打算制造一出浪漫惊喜。以他的段位,根本不需要我帮着出什么点子,但他准备了一份爱的告白,希望我能帮着润色。我看过他的文稿,随便帮他加了两句煽情又矫情的话,酸得我自己写下来的时候都觉得牙疼――
“我爱的女孩,愿你的人生像玫瑰一样耀眼绚丽。当千万人为你欢呼喝彩,我隐于其中敛藏我的爱,当华灯熄灭观众离场,我逆流而上做你的烛光。”
但何少爷当时看上去很满意,虽然不知道他最后用没用,但大概他自己也觉得知识产权需要付费,所以就拿这花抵了。
唉,花是好花,在这天寒地冻的时日里开得如此妖艳,看上去就金贵无比,只可惜不能退货。
我遗憾地抚过每一朵花瓣,抬手闻了闻手心,全是金钱的味道。
第5章 第 5 章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吉利哥比我先到,他笑嘻嘻地问我,“昨天那客户谈得怎么样?”
他不问还好,一问就勾起我一肚子疑惑,于是我把自己关于那位高先生身份的困惑告诉了他。吉利哥听完我的话,神情认真地思考了几秒,“也许那儿子不是他亲生的?”
见我没反应过来,吉利哥拉过椅子坐在我旁边,给我一一分析道:“首先,他很年轻对吧?也许是被富婆看中的小白脸啊,娶了第一任富婆,然后离婚,这叫原始财富积累,再来第二任,离婚,财富又积累一层,再来第三任,离婚,又积累……”
他说的眉飞色舞,眼见他越说越激动,我打断他,“我知道你意思了,停停停,您这再积累就能上市了……”
吉利哥用“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看我,“你懂了精髓,可以去实践了!”
不知道是看中我身上什么莫须有的气质,吉利哥坚定地认为我可以成为众多婚姻传奇中的一员,“我倒是也想实践,问题是也得有人愿意当我的实践对象啊……”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等电脑开机。
“实践对象还不好找嘛,有一个现成的啊,就昨天送花那哥们我看就不错。”
“啊?”我看着他,我知道他指的是何渊,但我装傻,“昨天那个快递小哥啊?他看见我是个人类的时候好像还有点失望。”
吉利哥放在他桌上的一枝花砸了我一下,“就你机灵!”
昨天下班前,我把那一大束花拆开,给每个同事桌上都分了几只。传播八卦就是我们的公司文化,所以吉利哥知道有人送我花这事也不奇怪。
吉利哥朝门口看了一眼,两脚一蹬地,一秒钟回到自己办公桌前,握着鼠标在桌面上装模作样地点开几个文件夹。我也连忙输入开机密码,顺手拿出一个日程本,状似认真地看今日安排。
前台美女娇滴滴的声音响起,“老板早!”
我俩默契地同时转头,目送老板经过我俩中间的空位,走进她的独立办公室,“老大早!”
“老大换香水了。”我嘀咕了一句。
“鼻子还挺灵。”吉利哥回应我,“听说老大换了个男朋友,所以心情很好。”
“怪不得,”我熟练地登上各种聊天软件的电脑版,和吉利哥的聊天转到线上,“你怎么知道的?”
“我今天来得够早的了吧?进公司前看见老板在车库里和小男友嬉闹呢,吓得我绕远去了另一个电梯。”
我忽然想起来何渊的名言,他说圣诞节后情人节前,这是他的情感冬眠期,如果有女朋友,那就维持着,如果没有就空着,因为这段时间节日太多工作太忙,追新女友麻烦。
他的那朋友,也就是我那客户,就是信了他的鬼话,元旦时碰见真命天女愣是端着不表态,最后找我哭诉追悔莫及。
而我的老板则把这段时间当做恋爱的绝佳机会,她说,“这么多的节日可以作为你分手或者开始的借口,而且天寒地冻,什么暖个手啊,拥个抱啊,肢体接触简直是理直气壮。上哪找这么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
两人的观点都对,我看了眼日期,还有一周就是元旦,新的一年即将开始。
去年找我哭诉的客户已经换了五个女友,不知道他今年元旦会不会又不经意间动了心。
我今天早晨的时间是空着的,所以可以心安理得地浑水摸鱼,我买了几件衣服,又买了些化妆品,在吉利哥接待客户的时候为他说声加油。
离午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我拎着包跟前台打了声招呼就先溜了,凡是有人问我去干什么,我的答案一律是“去趟医院”。
其实我是去相亲。
是的,我作为一个所谓的高端婚介所员工,手握大把优质客户资源,还得偷偷摸摸出去相亲。
因为这并非我所愿,而是在我妈威逼恐吓之下为求和平而做出的无奈妥协。
走去相约地点的路上,我只觉得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心血上。
约定的地点离我们公司不远,是对方为了照顾我工作而做出的贴心决定。他是我妈一位故交的亲戚,“学历不错、收入不错、长相不错”,我妈特意强调的这“三个不错”还回荡在我耳边,可是那又如何,这三个条件我也符合。
不仅符合,我还超标呢,只可惜输在了性别。
我虽然收入不错,或者说不谦虚一些,我收入很不错,但离财务自由脱离世俗目光放飞做自己还差着大概十个珠穆朗玛的距离,我没办法说服我妈坦然接受自己女儿的感情空白,因为我妈曾经声嘶力竭地在视频里冲我吼:“你看隔壁XX,学历也有,老公也有,孩子也有,什么都没耽误!而你呢?读个书把个人生活都荒废了,我看你是读傻了吧?你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是残缺的吗?”
我当时默默咽下“不觉得”三个字,把音量调到最小,再把手机扔到被子里,开门出去扔垃圾。
我妈大概是希望我能左手拿着毕业证,右手抱着孩子,身后站着老公,出了校园就进工作岗位,然后继续成为能让她挺直腰杆到处炫耀的资本。
但可惜,我这个“资本”在踏出校园的那一秒就迅速成为“缺陷”,她因此拼命想要尽快补上。
而帮我寻觅相亲对象,就是“补上”的关键性举措,至少我妈是这么认为。
我胡思乱想地出了电梯门,餐厅的侍应生看着我,“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报上对方姓名,一位侍应生接过我的羽绒服和包,另一位在前方为我领路,“女士,这边请。”
这是一家价格中上的餐厅,在一栋写字楼的顶层,可以看见江边璀璨的夜景,不过这大白天从窗户看出去,不仅少了几分情调,还多了几分萧条。
我穿了一条黑色小礼裙,整体的感觉大概就是比平时隆重一些,但是又没那么隆重,反正我自我感觉这身装扮还是挺适合这种场合的,没想到我刚被领到预定的桌前,侍应生都还没转身离开,我的相亲对象就开口跟我打招呼:“呵,钟小姐,你这裙子是不是有点……唉算了,第一次见面我也不好这么评价女士的衣着,只不过我觉得你穿的这么正式啊,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