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司徒箜的孪生弟弟,他勇武过人的同时,头脑也是一等一的好。
拿下河中府的时日虽短,他却已经把那里守得固若金汤。
没有他的允许,一只苍蝇都休想飞出去。
更别提河中府的百姓想要往外传递消息,那更是难如登天。
而阿宾的表姐,却真的只是一名普通的民妇,她是怎么把信送回燕京的?
世间从没有那么多的侥幸,这件事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司徒篌故意为之!
问话的同时,慕容离亭握紧了拳头。
大燕的情形已经糟糕若斯,哪里还禁得起百般算计?!
阿宾有些跟不上主子的思路,只能老老实实应道:“是,表姐信中说宋军攻占河中府后,对百姓秋毫无犯。
那位司徒将军甚至还把官仓打开,把里面的粮食取出一多半分发给百姓。”
宋军对百姓秋毫无犯,完全在慕容离亭的预料之中。
收买人心从来都是宋军最擅长的。
若非如此,赵家又怎么可能用短短的十年便占据了中原的半壁江山。
只是这开仓放粮又是怎么回事?
据他所知,今年河中府一带虽不是什么大丰年,但百姓们家中的口粮是有保证的。
司徒篌平白无故给老百姓分发粮食,其中定然有什么缘故!
慕容离亭对阿宾道:“你表姐还说了什么?”
阿宾抿抿嘴:“表姐说,那位司徒将军说了,很快宋军就会集结大批人马攻打京城,届时百姓们的生活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
所以他建议大家暂时迁往其他城池,待战事平息之后再回故土。
那些粮食让百姓们当做迁徙路上的口粮,也算是给大家都一点补偿。”
慕容离亭不可置信道:“百姓们这么容易就被劝服了?”
他主政的时日虽然不长,却真是体会到了大燕的百姓有多艰难,同时也感受到了他们有多固执。
自从宝应一朝后,几十年间大燕一直处于战乱之中,百姓们早已经受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宋燕之间停战三年,他们总算是重新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谁知好景不长,宋国突然对大燕宣战了。
不过,绝大多数的大燕百姓并不知晓如今宋燕之间国力的差别有多大。
他们总以为大燕依旧是强大的,这一次宋燕之间的战争,一定会像三年前那样,以和谈而告终。
劝说他们放弃土地、放弃家园,这是慕容离亭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包括此次迁都,愿意追随安肃帝迁往新都的人中,几乎没有平民百姓。
为此他连头发都快愁白了。
新都需要发展,那里的土地也是需要人去耕作的。
可那里自古以来便是地广人稀,不把燕京附近的百姓带过去,新都什么时候才能发展起来?
河中府距离燕京不算远,按说百姓们的想法应该差不多。
怎的他做不到的事,司徒篌这么容易就做到了?
慕容离亭有些不敢相信。
然而,阿宾很快就给了他答案。
“故土难移,河中府的百姓自然也不想离开家乡。
可那位司徒将军说了,之前被宋军攻下的那些城池,多的是无人耕作的田地。
宋帝已经颁下了圣旨,说那些城池的百姓一律免赋税三年,官府还免费提供品质优良的粮种,还有……”
他还待继续说下去,却见慕容离亭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了。
阿宾只好闭上嘴,老老实实立在那里。
只见慕容离亭整个靠在椅背上,略显疲惫的双眸直视着前方,形状优美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原来司徒篌……不,应该说是赵重熙和司徒箜,他们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不阻止那些被宋军占领的城池的百姓写信回燕国,目的就是让他们把自己的生存状况一五一十地告诉那些燕国的亲人们。
免税三年,免费的优质粮种,还有许多他们从未听说过的优厚条件。
让燕国百姓人心浮动,算是达成了一个小目标。
更大的目标则是将燕国的百姓勾引到宋国去。
这个计谋对于宋国而言,绝对是个上佳的计策,而对燕国来说,不可谓不毒。
燕国的国库本就空虚,寅吃卯粮已经不足以形容燕军的现状。
如果再把百姓吸引到宋国去,大片空置的燕国的土地由谁来耕作?
慕容离亭有些心灰意懒。
这种事情能怪谁?
怪那些百姓?
事实上,如果他是百姓,根本不用人勾引,早些年就投奔宋国去了。
自宝应帝后,几十年来大燕经历了三代帝王。
一个比一个昏庸,一个比一个奢靡,一个比一个无能。
甚至整个大燕皇室中都很少有人真的关心过百姓的死活。
他们只知道花天酒地,只知道附庸风雅。
没钱了就进一步盘剥百姓,总之绝对不能降低他们的生活水准。
似这般被欺压了七八十年的百姓,得知有了那样的好去处,不跑才怪了!
“阿宾,去给我端饭。”
慕容离亭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决定吃饱了再继续想这些糟心事。
第一百零八章 用民心(下)
河中府。
一脸疲惫的司徒篌也和慕容离亭一样歪在椅子上,看着亲兵阿山和阿望两个收拾碗筷。
阿山端着碗筷走了,阿望忙给他沏了一杯茶:“少将军,这是那知府孝敬您的好茶,据说还是燕国秦王赏他的。”
司徒篌嗤笑道:“你个臭小子拿人好处了?居然替人说起好话来了!”
阿望也是自小就跟在他身边的,哪里会怕这个。
他笑嘻嘻道:“少将军莫要冤枉属下,这是那知府的老婆非要送给苻将军的茶叶,这些话也是她说给苻将军听的。
要说拿人好处,那也是苻将军拿的,和属下无关。”
司徒篌道:“既是知府的老婆孝敬苻将军的茶叶,怎的落到你手里了?莫非你小子是去苻将军那里偷的?”
“少将军!”阿望不干了:“属下乃是堂堂七尺男儿,岂是那等偷鸡摸狗之辈。”
“那这茶叶怎么来的?”司徒篌继续追问。
阿望暗暗咧了咧嘴。
哎……
他家少将军打仗是越发厉害了,可人也是越发矫情了呀!
这不明摆着是苻将军特意交待泡给他喝的么!
有些话心里知道就好,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嘛!
如此不解风情又矫情的少将军,居然能勾搭上那般美貌又本事的苻将军,果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正想着,就听司徒篌冷声道:“又在瞎琢磨什么呢?”
阿望一个激灵醒过神来,顺嘴道:“林子大了……不,属下在想,苻将军的伤也该好些了……”
司徒篌的眉毛却已经竖了起来。
自己是不是对这些臭小子太好了?
一个个的都敢在他面前信口开河,还敢提苻溱微的伤?
不过,自从那一日后,苻溱微就一直避着他,有什么想法也都是让人给他传话,就是不愿意露面。
他们接下来还有许多大仗要打,总这么别扭着算怎么回事儿?
女人就是麻烦!
本以为苻溱微是最不麻烦的一个,没想到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就是……么?简直了!
他也不喝那茶水,站起身道:“我去瞧瞧苻将军,省得你们背地里又说本将军冷血无情。”
说罢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阿望都快哭了。
少将军,您这死鸭子嘴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大将军和大将军夫人都承认苻将军是外孙媳妇了,您这个唯一的外孙……
哦不,应该说唯一年龄合适的外孙,偏要一口一个“苻将军”,简直就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他倒是要好好瞧着,到时候苻将军怎么治少将军。
司徒篌攻破河中府后,为了方便苻溱微养伤,索性直接住进了知府衙门。
他住在前院处理军务,苻溱微住在后院养伤,若非刻意去找寻,两人想要见个面还真是不容易。
司徒篌人高腿长,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后院。
知府衙门里没有女眷,为了方便照顾苻溱微,他特意让人去牙婆那里买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听到脚步声,忙从屋子里探出了小脑袋。
见来人竟是司徒少将军,小丫鬟忙迎了出来:“奴婢给少将军请安。”